本就一片雪白的冰原之上,此时正是一片狼藉。碎裂的残肢、鲜血、尸骸将方圆数里变得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庚阳金雷阵的金色灵罩,此时也已经微弱的几近透明,眼下剩余的雪原妖兽虽然不多,但是那墨蛟同样也不复再有什么战斗力,一俟那雪原妖兽冲上来,他们的使命将彻底终止。
正当这三头墨蛟满眼绝望之时,一道淡青色光华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尖鸣声洞穿了一头巨猿的胸膛。
汹涌的热血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喷出了数十米远。
那头巨猿连怒吼都没有发出,在临死前的一刻,终于控制精神异力的神魂控制,迷茫而惊骇的转头向青煞剑袭来的方向看了看,眼神之中迅速失去了光华。
下一刻,陈海带着赤源、赤军杀了出去。
在半空之中,赤源那巨大的魔爪连连掐动,就见在他的操控之下,一枚火莲虚影相隔二三十里,就在闪念之间就已经飞到了一头妖丹境的雪猿脚下。
这火莲虚形乃焚炎真意所化,只待赤源将磅礴的灵元投注其中,就会喷出销铁熔金的焚天烈焰将这雪猿吞没。
然而在焚天烈焰即将喷薄而出之时,那巨猿一手捶胸,连连呼喝,一道玄霜张口喷出,硬生生将那枚火莲虚影打灭掉。
早知道这方天域中寒煞罡元极为精纯、充沛,可以说完全是寒煞罡元所构成的世界,但是赤源在修炼了玄火蕴丹真解之后,不仅仅修成道丹,自身所领悟的焚炎真意还处在突破第一重境界的边缘,实力比之前要强出两三倍,没想到在这雪原世界内会被压制到先出手的机会都没到。
好在经过刚才那群墨蛟的殊死搏杀,妖丹境的雪猿只剩下三头,否则对于陈海三人来说,胜负还难以预料。
不需要陈海的指挥,赤源掣出黑骨战矛,守在陈海身侧,而赤军鼓荡巨翼,与赤源一起,替陈海挡住飞掷而来的冰枪霜剑,以便陈海能心无旁鹜的祭御青煞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剩下每一头雪原妖兽的头颅斩去。
被镇压在绿海大阵之下的流阳宫大佬,像是尾巴被踩住的猫,暴跳如雷,一波波精神异力,仿佛成百上千支紫色利箭,冲陈海的神魂冲击过来。
陈海仅仅是以天地山河剑意,守住灵台不守。
与陈海所预料的一样,墨蛟虽然作为绿海大阵的守护灵兽,必然有克制神魂控制异域的手段,但不意味着能丝毫不受影响——被大阵镇压的此人,能一举控制住如此之多、分布如此之广的妖兽,修为甚至都远在周晚晴之上,在刚才墨蛟与诸多雪原妖兽的恶战时,此人要是用大神通,干扰墨蛟的神魂,令这些墨蛟的速度稍慢上半瞬,就已经令这十数头黑蛟完全被兽群所吞没、分食了。
此人没有那么做,显然不是怜悯,而是之前一下子控制住那么多雪原妖兽的神魂,精神异力的消耗太大了。
这也是陈海为何敢反戈一击的关键。
陈海并不知道此人是正是邪,他只知道这人要是脱困出来,一旦想要对他不利,他在这雪原世界之中,有十条命都不够此人玩弄的;而他助墨蛟将兽群击溃,将此人继续镇压,即便最后三头墨蛟不感恩戴德,他与赤源、赤军二魔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一言不合,大不了他与赤源、赤军退回去就是。
此人没想到陈海的道心会如此的坚固,竟然能丝毫不受影响,这时候便驱御剩下来的雪原妖兽,转身朝陈海扑杀过来。
在雪原世界里,陈海一方面要抵挡那人的精神冲击,一方面要抵挡寒煞的侵蚀,也没有办法将真正的实力都发挥出来,剩下的三头墨蛟获得喘息之际,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数头妖兽后,也知道真要让兽群将陈海他们吞噬掉,就剩他们三头残蛟也不可能守住大阵,当即也是咆哮怒吼着,再次从后方往兽群猛扑过去。
墨蛟天生就能腾云驾雾,速度自然要比妖兽在雪原上狂奔快得多,很快就从后方切入兽群,再度厮到一起,这时候翼魔赤军也振翼猛扑过去。
翼魔赤军虽然这次没有修成魔丹,但从踏入坠星海,只要有可能,陈海就会接引雷霆之力,帮他淬炼魔躯,而翼魔又是以魔躯强大、魔爪坚锐而著称,因此他猛扑上去,也是直接抱住一头妖丹境的雪鹰在半空中撕扯起来。
看到三头墨蛟没有坐壁上观,陈海祭出一枚能抵挡神魂冲击的灵虚守神符,散出一道青幽玄光将自己罩住,也不浪费其他珍贵的天阶道符,只是摧动青煞剑,与三头墨蛟配合着,往妖兽斩杀过去。
巨蛟虽然受到重创,但余威犹是恐怖,由他缠住诸多妖兽,陈海的青煞剑就犀利多了,偶尔会祭出三五张地阶道符,很快就将所剩下来的五六十头妖兽斩死怠尽。
那两头幼蛟几乎丧失战力,甚至都不能腾空飞行,像巨鳄趴在雪谷兽尸之中,各啃噬着一头雪猿的尸骸,而那头墨色巨蛟,四爪抓住一座百丈高的冰崖,警惕的扫了陈海、赤源、赤军数眼,俄而将绿海大阵的金色灵罩打开一座门户,瓮声说道:
“墨翟多谢道友相助,墨翟不胜感激,碧海胜景之内,有什么东西是道友所需,还请道友尽管出手拿去,只要对仙君遗骸无礼,只要不放走仙君的大仇便可。”
陈海心里一乐,他不知道这头墨蛟活了多少年,竟然倒也知道人情世俗,知情识趣得很,这样他们也不好意思翻脸杀蛟夺宝。
“主子爷,动手吧,这头墨蛟的血肉太精纯了,老赤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赤军传念说道。
“我每天叫你修身养性,就是要你有点道德底限,别整天想着吃啊吃的!”陈海要不是不想让墨蛟起疑心,都恨不得将赤军一脚踹飞出去,眼前这头巨蛟,神魂与绿海大阵存在感应,虽然受到重创,绿海大阵也消耗到极致,难以对他产生什么威胁,但问题真要杀眼前这头巨蛟,绿海大阵还能不能镇压住那人,就难说了。
他刚才突然出手斩杀兽群,可是跟那人结成死仇,一旦让他人脱困,威胁可要比姜涵那孙子强出不知道多少倍,甚至在他修入天位境之后,他都不要想能安心。
要是有可能,陈海自然不会跟墨蛟翻脸,非但不翻脸,还朝墨蛟作了一揖,彬彬有礼的说道,“陈海乃一介散修,带着这两头役魔游历坠星海,无意间潜入深海发现一座荒废多年的门户闯了进来,十分冒昧,还请前辈莫要怪罪——倒想问一下,此地是哪位仙君的洞府,怎么门户之地全无守护?”
墨蛟微微一怔,见眼前一人二魔有能力出手,竟然没有出手,还如此彬彬有礼,转念想明白陈海还是忌惮大阵镇守的那人,他也便稍稍放松警惕,说道:“我家仙君乃群仙门太上长老渚碧真人,这里是我们仙君坐化前的仙墓碧海胜景……”
“爷,外面太他娘冷,要冻死赤军,咱们是不是进去再叙家常啊!”赤军瓮声嚷嚷起来。
“赤源,寒煞侵体是极难熬,但你在此修炼玄火蕴丹真解,精进最速,你便留在这雪峰后潜修,也警戒莫要让其他妖兽接近!”陈海吩咐赤源道,让比赤军更有心思的赤源留在外面,以防他们进入绿海大阵后,那头墨蛟会对他们不利。
进入大阵之后,那冰冷刺骨的酷寒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润湿热的气息,仿佛身入江南水泽之地,没想到绿海大阵竟然能在这片寒原之中,隔绝出这么一座灵天洞府出来。
而且源源不断有灵气从星衡域接引过来,让大阵内也显得灵气氤氲。
陈海左右环视了一眼,才淡淡地问墨蛟:“敢问这庚阳金雷阵之中,镇压的到底是何人?”
墨蛟说道:“自墨翟被主人带到这碧海胜境,此人就被仙君镇压在大阵之下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仙君未曾说此人的身份,只是在坐化之前极力吩咐,万万不可给那人逃脱出去。”
陈海微微一怔,他还以为墨蛟是群仙门被灭之时,就跟渚碧真君藏到这雪原世界的,却没有想到是群仙门被灭之时,才被渚碧真君收为灵兽的,但想想也正常,群仙门被灭已经将近万年,而渚碧真君在群仙门被灭之后依旧活了七八千年,自然不可能一直藏着这里未曾出去过。
陈海又禁不住问墨蛟:“敢问前寿今年为寿几何?”
那墨蛟不明所以,脱口道:“这方天域之中年岁不好估量,不过依照这碧海胜境之中草木枯荣来算,应当是三千余岁。”
陈海微微一叹,没想到这头墨蛟敢被渚碧真君收为灵兽,渚碧真君就嗝屁了,难道很多事一问三不知,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真话。
陈海带着赤军,随墨蛟一路往绿海深处飞去,就见青山绿水之中依稀也有药田的存在,心里一喜,心想传说群仙门被灭之时,渚碧真君拥有天位五境的绝世修为,他在绿海大阵所种植的灵草仙药,定然是世间绝品。
陈海也暗感没有跟墨蛟翻脸。
事实上真要杀了墨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里真要有什么道器异宝,他用不上、不能用,也不能带出去,否则的话,一旦引来天位境强者的觊觎,反倒是个祸害。
再说了,星衡域能有几件宝物,能比龙鼎、玉虚神殿更强?
说起来,用不上的宝物,永远都是多余而累赘的存在。
陈海倒是惦念着周晚晴至今没能恢复的伤势,心想这碧海胜境之中要是有什么灵草能治愈周晚晴的伤势,就极大改观九郡岛的局面,他也不虚此行了。
那墨蛟首领此时若是能有表情,一定是满脸通红。
从他在断断续续的话语当中,陈海这才知道原来自从渚碧真君仙逝之后,每过数百年,被镇压的那人,总是能搞出些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最初这碧海胜境之中,本身有五六十头墨蛟,与墨翟一样的道胎巅峰存在,就有三位,然而在渚碧真君仙逝之后三千年里,几番折腾下来,最后只剩下墨翟带着十数头幼蛟还勉强维持大阵的运转,这次都差点儿没有挺过去。
这也正是他修炼到道胎境后期,都没有化形的原因,传承断了。
那些药田在渚碧真君手里,自然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墨蛟一族实在不会经营,消耗又如此巨大,几番折腾,药田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灵药了,实在让陈海扼腕不已。
但听墨蛟说被镇压的那人如此能折腾,陈海听了也是一阵咋舌,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贸然去帮这人脱困,否则以他这小身板,怕是那位呼口气就给吹灭掉了。
“渚碧真君已经仙逝了三千年,你等守在这里,也着实尽了心力,但看外面的洞府入口,已经几千年没有谁进出,你们为什么不选择离出这方天域?”陈海问道。
墨蛟首领苦笑道:“仙君在世时,严禁我们离开是一方面,此外我们墨蛟一族,除了我的神魂早就被仙君用大神通炼为绿海大阵的一部分、离开绿海大阵一百里,大阵就会有所缺乏、不完整,更容易被那人挑乱外,墨小一、墨小七都是从大阵核心阵器化龙池中孵化诞生,神魂深处更是附上化龙池的印记,脱离化龙池太远,神魂就会崩溃,谁能离开绿海大阵?”
陈海微微一怔,想不到那渚碧真君也是心狠手辣,硬生生将一个族群都困死在一方没有希望的天域之中。
一路行来,一座金光闪闪的山谷渐渐出现在眼前。
只见无数道看似杂乱无章,细看却又蕴含着玄奥至理的恐怖神雷,组成了一个百余丈方圆的灭世雷电牢笼,将一个浑身赤裸,神色妖异的男子困在其中。
那男子的眼睛虽然闭着,陈海一眼望去,却仿佛自己的心肺都能被其看穿一般,就仿佛在这人的面前,自己才是赤身裸体一般。
那雷电牢笼里恒定地劈下一道道恐怖雷光,在那男子雪白的肌肤之上留下道道焦黑的疤痕,然而不等下一道雷光劈下,那疤痕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此强悍的肉身恢复力,跟永生不死,能有多大的区别?
在大阵的一侧,乃是几间茅草屋,那茅草屋看上去破旧不堪,仿佛微风一吹就会倒塌一般,但若是凝聚目力仔细看去,就能看出那茅屋之外闪烁着点点光华,显然也是有不凡的禁止。
那墨翟在茅屋之前站定,巨大的龙睛露出复杂的光芒:
这次损失的墨蛟实在太多了,而化龙池之中的蛟龙之蛋已经不足二三十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坚守过下一波劫数。
想到此处,那墨翟用神念勾动着阵器,将茅屋上的禁止全部放开,对陈海说道:“这屋乃仙君最后数年的潜修之地,我也从未进去过,是以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物事,还请陈真人遵守诺言,莫要触碰真君遗骸,其余物事,你可尽皆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