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亡逐败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后半夜,最远的追敌精锐都远离潼口城有四五百里了,这时候都已经能看到妖蛮东线主力派出来的精锐斥侯身影,在头顶上空斥侯战禽的提醒下,追敌将领才想起要收拢阵形,这时候可以携带着各自斩获的战利品,气势昂扬的返回潼口城了。
战利品有妖蛮的头颅,有部族的图腾旗帜;往往一个部族的图腾旗帜被缴获,就意味着这个部族已经战至最后一个人。间或还有将卒驱赶着或伤或残的妖蛮俘虏,返回潼口城。
尽管疲惫不堪,但是每个将卒在进城之前,都会忍不住斗志昂扬先对城头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身影致敬。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没有重膛弩等天机战械的诞生,没有他一手编训出来的铁血战卒,天水郡北线逆来顺受,承受妖蛮近百年劫掠之后,哪里会有如此辉煌的战果?
经此一役,来年妖蛮再想要寇边天水,就得费些思量了。
数道金光从远处掠来,落到了潼口城的北城墙,走到陈海的身旁。
“痛快,痛快!”刘纯收起灵剑,落到城墙上、喘息不已,看他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的样子,想必也是真元耗尽之后才想着要收手返回潼口城。
廖云奎宠爱的看着这个心爱的弟子,笑而不语。
吴蕴乔恰好是西面蛮兵崩溃之际,率数百华阳宗弟子赶到潼口城增援,当时都没有来得及跟陈海说上话,就直接追随第四战营的重甲骑及第五战营的战车营北进,沿途杀溃敌蛮一次又一次的反击、拦截。
直接到昨天入夜前接到陈海的军令,战车营与重甲骑停在两百里外的牛犊岭结寨待命,吴蕴乔这时候才与刘纯等人一起返回潼口城,也从刘纯口里了解到更多潼口城防御战的详情。
吴蕴乔作为华阳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数年相别后她一直都在华阳宗山门内专事修行,都已经踏入明窍境后期修为。按理来说,她的修为要比陈海高出一个小境界,但她在驰援潼口城的途中,远远看到陈海在城下与蛮帅穆勒相斗的情形,内心深深的震撼着。
蛮帅穆勒武勇之极,有着睥睨天下的威势,华阳宗的弟子在此前的冬季防御战中,早就多次见识过了,甚至就连道丹境中期强者黄双都难与穆勒争锋。
说实话,当陈海挺身而上,远远看到他去硬接那每一只都有上千斤重的黑铁巨斧时,吴蕴乔的心脏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谁能想到陈海不仅挡住了,甚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一拳一掌硬生生将穆勒给缠住——仅凭肉体之力便能硬抗妖蛮悍将的,吴蕴乔平生仅见,甚至最后一击,更是将穆勒震伤,宣告了蛮兵的惨淡败局。
吴蕴乔内心深深震憾,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恭喜陈侯修为再次精进,丹途大道,指日可成!”廖云奎毕竟修为最高,率部返回到潼口城就发现了陈海身上气息比往日更为精玄深幽,先过来拱手道喜。
这时候,潼口城内一阵金鼓交鸣,又一队追敌将卒也是在战禽营的守护顺利返回潼口城,其他追敌将卒也都往牛犊岭聚集,这时候潼口城内已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陈海让齐寒江等人收拢部下,各自回营休整。
此时积郁了一天的鹅毛大雪,终于飘然落下。
大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多,掩盖掉城墙内外的尸体、血泊,掩盖掉残酷血腥的战场。
等到来年,这边沃土会再次凸显生机,已荒废了数十年的榆城岭横山一线,将会再次繁荣起来。
对此,陈海深信不疑。
第二天一早,陈海从簇簇的雪花落地声音中醒来,外面除了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一片静谧。
伸了伸懒腰,浑身的骨节如爆竹般噼啪响起,微微一运真元,四天前和穆勒硬拼留下的伤势,随着境界的提升,已经痊愈大半,剩下也不成什么妨碍了。
看了看窗外,天色只是微微泛白,将喉头萦绕的轻啸之意散去。
陈海穿戴整齐,大营里一天的操练又开始了,不会因为此前血战就有所懈怠,在北面还有数十万妖蛮精锐未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一路蛮兵突袭杀来。
陈海推开帷帘,看到大帐顶和城头都已经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营地里却早就被打扫干净。
等陈海到校场的时候,龙骧军、天水郡兵、辅兵数万将卒,袍甲的血迹甚至都没有擦拭掉,这时候已经集结完毕,开始一天的操训。
看到陈海出大帐过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诸多将卒挥舞着手里的兵刃,一起大喝起来:“天机神侯砥柱中流,千秋万古!”
巨大的声势,让大雪都仿佛凝滞了一下,响彻潼口城。
陈海哭笑不得,看到齐寒江一脸贼笑的跑过来,像是要邀功的样子,蹙起眉头责问眼前这是不是他的主意。
“妖蛮年年寇边,我天水诸君又无董、苗二族的实力,年年依着坚城固守。可城内所容毕竟有限,进不了城的百姓往往只能丢给妖蛮劫掠屠宰;而进了城的百姓也都是饥寒交迫,生计没有着落,苦熬寒冬。每年此时,横山,灌河,乃至天水腹地插标卖首者,不计其数。潼口一战,令妖蛮胆寒,只要陈侯镇守天水边镇一日,就能保天水郡永世平安,”廖云奎走过来,极为感慨的说道,“即便是再加一句万家生佛,陈侯也担当得起啊!”
“廖帅过誊了,陈海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陈海说道,又与廖云奎到中军大帐,孙干、苏原等人,这时候已经连夜将战果统计出来。
潼口一场血战,追亡逐败,共斩杀妖蛮两万三千有余,俘虏蛮兵四千二百有余,缴获部族战旗十四面。龙骧军战死一千八百余人,伤三千余人,同袍军和天水郡兵战死两千九百人,伤三千余人;辅兵、民勇伤亡也计有五千余人,不可谓不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也不可谓不是一场辉煌的大捷。
除了战俘之外,蛮兵丢弃在战场上的战械都极简陋,都不能称之为战利品,但战场还是能收拢四十余头有可能治疗好的蛮象以及其他战兽、骑兽五千余头。
近百年来,妖蛮寇侵天水郡,还没有哪一场战争,损失会超过四万精锐战兵,而天水郡,还没有哪一场战事,能收获如此辉煌的胜果。
虽然早知道战果非凡,但是现在实际数字出来后,众人还是止不住神采飞扬,互相赞叹;而陈海的目光,早就跨过了崇山峻岭,河流山川,往燕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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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燕京城内,所部署的天地罡阳大阵正发挥着作用,使得城内暖意融融,比起大雪纷飞的北境,相差仿佛天上人间了。
临近新年,街上的人比往日要多了许多。
什么狰狞的妖蛮、血腥的战场,离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很远很远。
突然,人群一阵骚乱,百余匹神俊非凡的黑狡战马跨街而过,战骑之上皆是剽健悍卒,透露出凌厉的杀气,令众人下意识的畏惧回避。
骑队过后是几辆精致的车乘,黑龙木所制的车轮压过青石板路,辚辚作响,这是朝廷调派出使鹤川,调停太微、贺兰两宗战事的使团。
太尉屠缺亲自担任调停重任,此时正和一个玉袍白面的中年文士在其中一辆车撵里相对而坐。
“文瑾,这次到了鹤川,你有几分把握能说动董氏放贺兰剑宗一条生路?”屠缺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妨,董良与我父亲早年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贺兰剑宗虽然被他们逼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但是宗门所在的贺兰山脉,乃天地之奇险,倘若是要强攻,怕董良他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损失。眼下局势动荡,我想董良不会看不透这一点,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太尉亲自前往,这个台阶还不够他下的吗?再说,如果是前几年,我姚氏逆子姚兴和董氏密切合作时,估计还很难说,可那逆子此时已与董氏划清了界限,甚至暗中资助武藏军及天水郡兵对抗董氏,以及这逆子都有心在天水郡北经营势力,董氏真就愿意看到此子有机会在天水郡北扎下根基,从此往后能牧守一方?”中年文士坐在车里,面对屠缺这样的人物也是侃侃而谈,浑然间有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气魄。
听着姚文瑾侃侃而谈,屠缺心里却是暗暗摇头,心想姚文瑾乃姚老鬼的幼子,这些年来不谙世事,一直都潜心修炼,进展极速,年纪刚过五旬就有道丹修为,踏入地榜,未来极有问鼎天榜的机会,确实是有他骄傲的底气跟本钱,但他张口一个董良,闭口一个董良,浑不将董良这样的人物当一回事,也未免又太轻狂了,终究是不能跟陈海相提并论的。
屠缺忍不住又想,若是当年姚老鬼没有将陈海逐出宗族,姚氏一族会崛起到何等程度?
而在前面的车驾中,赵忠的双耳竖立起来,以无上神通将屠缺与姚文瑾刻意遮挡的细如游丝般的交谈都听到耳朵里,都不难想象姚文瑾此时狂傲的性子,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抹出一丝诡异的浅笑来。
车马队穿过燕京城东城墙巍峨壮观的正德门,冒着大雪,一路往鹤川郡逶迤而去,他们这时候还没有收到潼口城大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