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赵子良忙着处理自己手下阵亡将士的遗体以及相应的抚恤,又找郎中安排伤兵进行统一的治疗,他们的小命,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对有功将士的封赏。
将士们杀死敌人并从敌人身上缴获而来的战利品归自己所有,缴获的牛羊马匹以及查抄敌军大将或大臣家里所得都必须全部上交,因此还活着的每一个兵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值钱的战利品,这也是为什么将士们喜欢跟随一个会打仗并且经常打胜仗的将军的原因之一。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在战场上杀死敌人并从敌人尸体上缴获的战利品实在有限,价值也是有限的,战利品真正值钱并且数量最多的乃是打败了敌人从敌人老窝里查抄的才是大头,因此这一仗下来,缴获最多的不是别人,而是最先杀入碎叶城内并攻入吐火仙的宫殿的领兵将军,因为吐火仙的宫殿内的财富才是最多的。相反,盖嘉运这个大帅并没有什么缴获,当然,下面的将军们也会识趣的向他敬献一些稀有的宝物和财物。
如夫蒙灵察这等一方镇守使缴获反而很少,大大不如赵子良和高仙芝,这是因为他并未冲在第一线的原因,赵子良和高仙芝当然不能吃独食,也不敢不向夫蒙灵察送去一些孝敬,例如赵子良就给夫蒙灵察送去了三千头牛羊马匹和两车金银珠宝,至于高仙芝,他在恒罗斯城的缴获虽然没有赵子良在连续几场战斗中的缴获多,但也差不了多少了,他本身不是汉人,也知道自己不被很多汉人待见,因此他给夫蒙灵察的孝敬更多。
发放奖赏、抚恤和处理伤员以及阵亡将士的尸体这些都只是琐事,虽然繁琐,但只要尽心尽力,也很好处理。最让赵子良心痛的在这次大战中也损失了很多兵力,他从拨换城带来的兵马加上他自己的扈从和其他将校的扈从大约有一千三百余人,到此次突骑施之战结束,只剩下大约不到九百人了,损失最多的不是步兵,反而是骑兵,特别是他手下的扈从和其他将校的扈从,例如魏猛、李嗣业等人的扈从几乎都损失殆尽。而步兵的损失都是吐火仙亲自带队冲阵的时候造成的,陌刀队的人马损失不多,步兵损失的大头是枪盾步兵和刀盾步兵,步兵们虽然顶住了吐火仙的冲杀,自身损失也不小,对于盖嘉运和夫蒙灵察等这些大将来说,损失这么多兵力并不算什么,再补充就行了,可对于赵子良来说,心里却是很不好受的,毕竟人命不是猪狗,虽然这两者之间相对于其他物种来说没什么两样,可赵子良毕竟是人,不是其他物种,在后世深受生命至上这种思想的影响的他还是不能接受的。
在这几天时间里,赵子良看见盖嘉运、田仁琬、夫蒙灵察等这些大佬们对如此大的伤亡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他们甚至都没有去看看伤兵,也没有出席阵亡将士的葬礼,除了他手下之外,其他将军的手下阵亡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抚恤,挖个大坑,直接把尸体丢进去填土了事,就连高仙芝也不例外。
“将军,都准备好了,将士们都在外面等待将军!”楚歌走进大帐对赵子良说道。
赵子良闻言起身,拿起旁边马扎上的头盔戴在头上,再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精神一些,然后大步走向帐外。
来到营中空地上,一排排阵亡将士的遗体被整整齐齐摆在柴草上等待着火化,每一具遗体的前面都竖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此人的名字,等待火化完成,负责收捡骨灰的兵士就会把骨灰装入坛子,然后在坛子上写上此人的名字,之后会派专人连同抚恤金一起送回家乡。
在火化现场的周围,四周都整整齐齐站着一排排兵士,兵士们全副武装,都有官长带队,靠南边还有一小队号手,准备吹奏哀乐。
随着赵子良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注视过来,他走到最靠近遗体的位置站定,问道:“都到齐了吗?”
楚歌轻声道:“都到齐了,伤兵们也都来了!”
“阵亡名册呢?”
楚歌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本名册递过去,赵子良接过翻开看了起来,名册上记载了此次大战中拨换城驻军所有阵亡将士的姓名、出生年月、年龄、具体籍贯。
赵子良翻看了一遍,将它递给守捉府长史崔建林:“就按照这个阵亡名册给每个阵亡将士的家人发放三十贯钱的抚恤金,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本将军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是在本将军这里,不能人死如灯灭。抚恤金要发给阵亡将士最亲近的人。有妻儿,但儿女还没有成年的,抚恤金发给儿女,由妻子代为保管,作为儿女的抚养费;儿女已经成人的,抚恤金发给妻子,归妻子所得。丧偶但有之女的,抚恤金发给子女,女儿已出嫁者,抚恤金归儿子所得,如没有儿子,抚恤金归女儿所得。若阵亡将士没有妻儿后代者,抚恤金发给其父母。父母已去世者,抚恤金发给其兄弟姐妹。若阵亡将士上无父母兄弟姐妹、只留下孤儿者,如其已经成年,可以优先考虑加入我军,如未成年,在他愿意的情况下可以带来,我们要开设学堂,要让那些烈士的遗孤有学上、有衣穿、有饭吃。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守护了大唐的疆土和百姓,大唐理应供养他们的后代长大成人!”
守捉府长史崔建林内心汹涌澎湃,他大声道:“诺!”
赵子良看着周围所有将士说道:“任何人都免不了一死,不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区别是如何死的,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病死、老死在病床上,只有少部分是站着死的,站着死的才是真丈夫!而唯有他们是死在保卫大唐和百姓、为大唐开疆拓土的战斗中,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钱可以买来富贵,但买不来荣耀!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那些一生碌碌无为死于病床上的人的死就是轻于鸿毛,那些为大唐而死、为我华夏文明的进步献出生命之人的死就是重于泰山,你们眼前这些躺在这里的同袍,他们的死就是重于泰山!
将士们,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在战场上,也许没有人会记得我们的名字,没有人记得我们曾经为大唐和她的人民百姓浴血奋战并献出了生命,但是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能够安享太平,即便我们战死了,我们的死也值得的。很多人看不起我们这些从军之人,认为这是贱业,躺在这里的同袍们,人们认为他们是傻子,为了几个破军饷就提着脑袋来卖命,现在把命都丢了,不是傻子是什么?他们真的是傻子吗?不,他们不是傻子,我们知道,他们是英雄,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现在,就让我们送这些同袍们最后一程”。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挪动,没有人说话、咳嗽和喘息,西风吹得头顶的数十杆旌旗刷刷作响,但此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坚定,每个人都站得笔挺。
王灿高声叫道:“全体脱帽!”
所有人按照指示整齐的取下了头盔夹在腋下,又听王灿高声叫道:“致礼——”
“唰唰唰······”所有人右手握拳放在胸前。
“点火——奏乐——”
几排兵士举着火把整齐的跑出来,在每一具遗体前停下将遗体下的柴草点燃,乐手们吹起了阵阵哀乐。
一人用低沉的声音唱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所有人都跟着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此时在营门口,盖嘉运、夫蒙灵察、高仙芝等一行人骑着马站在营门口默默地看着营地上的葬礼仪式,他们显然已经看了很久了。
夫蒙灵察策马上前对盖嘉运道:“大帅,葬礼仪式快结束了,咱们过去吧?”
盖嘉运闻言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好一个‘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算了,让子良安安静静的把葬礼进行完毕吧。夫蒙啊,子良有帅才啊,他现在年纪还小了一点,你要多多提携他。你前几天说的那件事情,本帅已经想过了,下午你带子良和仙芝一起来本帅的大帐,咱们商议一下!”
夫蒙灵察连忙道:“诺!”
看着盖嘉运如此重视赵子良,高仙芝甚至都有些嫉妒了,看来有才之人都得上官喜欢啊。
再回去的路上,一个扈从经过长时间的权衡后终于下定决心,策马上前对夫蒙灵察道:“将军,小人有一个不情之请,小人想跟随赵子良将军,做他的扈从,还请将军成全!”
夫蒙灵察闻言不由十分诧异,并且非常恼怒,他扭头看向这个胆子不小的扈从,只见这扈从三十余岁,长得又丑,还身材矮小,他脸色不善的问道:“哦?你叫什么名字?”
那扈从连忙道:“小人叫封常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