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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洛阳,袁府。
自从在二月被天子一脚从司徒位置上踢到大鸿胪之后,袁隗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这不单单是因为被贬成大鸿胪,更是因为他隐隐的看到了危机,悬在袁家头顶的危机。
李家,会是袁家命中注定的对手吗?
袁隗想到了十六年前的事情。
那一年,士党和宦党斗得非常厉害。以陈蕃、李膺为首的士党明显处于优势,他们辅助大将军窦武掌控了朝政,并且还打算动手剪除宦党。
但是,这明显不符合袁氏的利益。因为这不但会破坏朝政的相互制衡的状态,还会让袁氏失去最大的靠山。
当时中常侍之一的袁赦是袁氏的宗亲,与袁氏关系很好,并且深得小天子刘宏的信任。有袁赦这样的内官,再加上袁氏累世三公的地位,使得袁氏成为当时最显赫的名门,其它的家族都要差了不少。
可是,一旦让士党的计划得逞,那袁氏好不容易得到的超然地位就会被打破,泯然众人。
而且,陈蕃这样的士党首领也就罢了,就算是袁氏失去袁赦这位中官内应,也不会威胁到袁家的地位,但是李膺就不同了。他本就是士人首领,而且出身三公家族。一旦让他得势上位,那袁家的超然地位肯定会被李氏取代。
这是袁隗怎么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因此,袁隗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士党,他把自己打探到的士党想要除掉宦党的消息透露给了袁赦,随即袁赦又把这个消息捅给了宦党首领曹节、王甫,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大将军窦武被杀,太尉陈蕃被杀,少府李膺被杀,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而袁隗也在三年之后,由大鸿胪位置晋升司徒,位列三公,让袁家成为了大汉朝最显赫的四世三公家族。
原本,随着李膺的被杀,李家其余人也都被流放到北疆,袁隗以为已经消除了李家对袁氏地位的威胁,却怎么也没想到,十五年过去,黄巾之乱爆发,李家竟然以另外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崛起。
袁隗心中非常害怕,害怕李家得知当年李膺被杀的真正内情,所以在幽州捷报传到朝中的时候,就极力的打压李翊。可大势难违,天子为了剿灭黄巾贼,非但没有打压李翊的意思,反倒是对其极为信任,并且让他成为了镇压黄巾贼的总指挥。
其间,袁隗也没少使用手段,想要干掉李翊,可都没有能够成功,一直到其率领大军剿灭黄巾贼,取得首功,封侯拜将,成为独领一州的州牧。
而李家也因此显赫无比,李膺那老东西被追封太尉,就连李瑾那个死鬼也被追封司徒,李家以另外一种方式,成为了跟他们袁家相提并论的四世三公家族。
如今,李家再度崛起,可袁家却有一种后继无人的态势。自己这一代三兄弟,只有二哥有两个儿子,长子也是庶子袁绍过继给了早亡的大哥袁成,次子袁术承袭二哥的爵位,如此一来,没有儿子的自己就要绝后了。
更让袁隗担心的是,无论是袁绍还是袁术,都明显不是有作为的人。
大侄子袁绍袁本初,人倒是长得很风*流倜傥的,在京师也有一些名声,看样子有继承袁氏家业的能力,可袁隗知道,袁绍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已经年满四十的他,不过是那个屠夫出身的大将军的一个幕僚而已,根本难当大任。
二侄子袁术袁公路,更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二世祖,想要他继承袁氏家业,将袁氏发扬光大是别想了。
随着自己的老去,偌大的袁家,竟然表露出一种后继无人的颓势。
袁隗知道,大汉朝经历了近两百年的安定,又一个乱世将要到来。这本来是袁氏崛起、夺取天下的好时机,可现在……
但是,野心勃勃、性格坚韧的袁隗并不想就此放弃,尤其是今年年初意外得到的那个机会。
一饮一啄,似是天定。十六年前,自己在大鸿胪的位置上,干掉了李膺。十六年之后,自己又回到大鸿胪的位置上,老天也给了自己一个干掉李翊的机会。
仿佛,天不绝袁氏啊!
袁隗把目光投向东北方向,万里之外的辽东,那个人已经得手了吗?已经是第三次了,希望这次他再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
襄平城,公孙家。
深夜,公孙家的大宅内依旧烛火通明,丝竹歌舞之声不绝于耳。公孙昭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他轻易不放过任何一个吃喝玩乐的机会,只要有时间,有金钱。
公孙昭看完袁隗派人送来的密信,想了一下,随即推开怀里的娇小女子,起身站了起来。
这种事,他必须要找朱亮商量商量。朱亮性情孤僻,这种场合他从不参加。
朱亮住在公孙家大宅的侧厢房里。公孙昭走进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正抱着棋盘在研究棋局。
“袁司徒来信,要我们再次出手,除掉李翊。”公孙昭把袁隗的密信丢到朱亮的棋盘上,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出手,有没有这个必要?”
朱亮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封用丝娟写就的书信,随手把它掸到了地上,不屑的问道:“那个伪君子答应给令君什么好处?”
“有一点,无非就是说事成之后,他保举我登上辽东太守之位。”公孙昭也有些不悦的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许诺竟然一点儿没有改变,袁家看来是越来越没落了。
想到这些,公孙昭就说道:“现在,袁司徒被天子贬谪,袁家的势力受到很大打击。虽然他性命无虞,但此事过后,他很难再取得天子的信任。朝中斗争激烈,说不定袁家啥时候就倒了。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稍稍避点嫌,免得将来受到牵累。”
朱亮摇摇头,说道:“令君错了。你不要被眼前的事情所迷惑,袁家四世三公,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势力非常庞大,这点小事动不了他们的根基,无非损失点钱财而已。就像是二月的那次,袁司徒不是马上又使钱买了个大鸿胪的职位。那点钱财本来就是他们的非法所得,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损失不损失,以后捞回来的机会多了。”
“袁家最大的优势还在于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大汉,这一点任何一股势力都无法做到,所以,他们很难被击败,就是外戚势力,也没有他们这么坚固。就算是宦党想要对袁家动手,也难以损及袁家的根基。”
朱亮似乎触及了自己的伤心事,面颊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停了一会,叹道:“袁家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们该做的还是要去做,吃不了亏的。”
公孙昭背负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那我们怎么出手相助才最为稳妥呢?我必须要捞到功劳,我不能白干。上次在属国,我们公孙家已经白干了一次。然后就是前些天在襄平城里,我们又白干了一次。我们损失了许多,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事不过三,我不想第三次再是白干。”
朱亮缓缓放下手上棋子,沉吟了一番,这才说道:“第一次,上次令君家里受袁家和另外两家门阀之托,阻挠李翊进兵辽东,想要拖住他统一幽州军政的脚步,以达到延迟他出兵北伐,进而被天子惩罚,结果却没想到李翊竟然那么果断,以雷霆之势发兵攻打辽东,导致了令君的家族蒙受巨大损失,辽东也落入李翊之手。”
“第二次,令君再次出手袭杀李翊,准备同时解决李翊和杨终两人,结果再次失败了。其实那次机会最好,可惜了。”
“可惜。”公孙昭也惋惜地说道,“如果杀了李翊,我们不但帮助袁家以及另外两家门阀解决了越来越严重的麻烦,同时杨终受到牵连,肯定要被罢职,这样我就有机会取而代之,掌控辽东。如此一来,我的功劳就大了,唉……”
公孙昭连连摇头,神情十分懊恼的说道:“可惜了。”
朱亮手捻胡须,叹道:“第一次,我们错估了李翊统一辽东军政的决心和胆魄,导致辽东落入李翊的手中;而第二次我们则是错估了李翊的实力,以至于刺杀失败。李翊被刺之后,行动异常谨慎小心。上次回城外大营,他竟然调动五百亲卫以及两千铁骑来接他,可见他对刺杀的防范。现在,房县那边还没有动静,袁隗那伪君子却叫我们再次出手,事情就比较难办了。倘若这次在房县,我们还是不能得手,让李翊安然无恙地跑回来,我们就麻烦了。他看到我们把犯人也放了,把证据也烧了,我们怎么善后?假如他对令君不利,我们……”
公孙昭嘴角微动,不屑地说道:“谅他不敢动我。难道先生认为我们没有机会杀死他?”
“有机会。”朱亮沉吟良久,慢慢说道,“李翊是一只猛虎,吃了一次亏,再想让他吃第二次亏就很难了,但机会还是有的。”
他伸手拿起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仿佛要从这粒棋子上看出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