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又叫做兴州,这里是西夏的都城,也是西夏最大的城市,是西夏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在它全盛时期,这里万商云集,堆货如山,商业十分繁荣富庶。
而西夏经济的富庶,反过来又能支撑起强大的军事实力,西夏兵力最高时曾拥有甲兵五十万人,当然,西夏属于全民皆兵,全国人口不过两百余万,动员五十万人已经是它的极限。
但这十几年来西夏一直在走下坡路,尤其宋朝逐渐中断了和西夏的贸易联系后,西夏财力锐减,加上一直支持它的辽国被灭,金国取代辽国成为西夏的宗主国。
而金国对待西夏却和辽国相反,非但没有了辽国时期的物资援助,反而三天两头向西夏索要牛羊物资,比如驻扎大同府的两万金兵就完全靠依靠西夏的补给来养活。
再加上宋朝取消了给西夏的岁贡,以及去年冬天遭受重大的天灾人祸,天灾是指百年未遇的雪灾,使得西夏近一半的牲畜被冻死,随后金国又向西夏强行勒索百万只羊。
虽然最终西夏如数交付了百万只羊,但却因此导致西夏内部关系急剧恶化,河西的回鹘和吐蕃率先指责朝廷偏向党项族,掠夺其他民族,包括羌人和汉人也纷纷响应回鹘和吐蕃的指责。
很快,党项族内部和朝廷关系也出现破裂,开始有了极不和谐的声音。
就在十月,李察哥率军两万镇压了河西的回鹘人造反,又回头在西凉府镇压了两支羌人部落的造反,杀死数千人,掠夺他们牛羊等财产,这种残酷镇压非但没有让西夏其他民族臣服,反而更加离心离德,甚至连党项族最大的拓跋部也有了要求李乾顺下台换帝的呼声。
西夏内忧外患,兵力逐渐减少,处境开始变得十分危险。
冬天的兴庆府大街上十分冷清,行人稀少,大部分店铺也都关闭了,这时,寒风中一名中年男子正沿着南城附近的大街匆匆北行,走过一条小巷,他折身进去了,不过他又停了一下,确定后面确实没有人跟踪,他才快步向小巷深处走去。
走到小巷的另一端出口前,男子在一扇木门前停下,这里是乔氏商行的后门,乔氏商行是西夏最大的宋人商行,专卖各种宋朝奢侈品,虽然西夏经济凋敝,但乔氏商行的生意还不错,它的顾客都是西夏贵族,而梁王在店铺中也有三成份子,所以一般人也不敢来招惹他们。
男子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片刻,门开了,里面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啊!是九爷亲自来了。”
九爷的全名叫做张九,是宋夏辽金之间著名的驼运牙人,专门负责给人运货,黑白两道通吃,而且也能给西夏皇帝李乾顺搞到一些特殊商品,李乾顺一个宠妃尤其喜欢宝妍斋最顶级的西湖八景香水,这种只提供给权贵的顶级香水,张九也能搞到,并带莱西夏,使李乾顺着实取悦了自己的爱妃。
也正是这些缘故,张九拥有西夏皇帝颁发的特别通行证,可以随意进出西夏。
“是魏掌柜找我来的。”
“魏掌柜在,请进来吧!”
张九闪身进了院子,被老仆带到掌柜房,房间里一名年轻人正坐在桌前写信,老仆咳嗽一声,“魏掌柜,张九爷来了。”
掌柜一抬头,他长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但他目光却很深沉,掌柜叫做魏英,是很多年前李延庆派到西夏的潜伏探子,和大宋军方失联了快十年,魏英也从一个小伙计一步一步做到兴庆府乔氏商行的大掌柜,他实际已经三十岁了。
“这么冷的天,九爷亲自来了!”魏英笑眯眯起身行礼。
“你魏老爷相召,我敢不来吗?”
张九和他很熟,他直接在小桌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道:“有货物托我运去大宋?”
“找你老还能有什么事?老规矩,送一批羊皮去京兆府乔氏商行。”
“你运气还不错,西夏朝廷正在考虑将羊皮也列为禁品,再过段时间恐怕就运不走了。”
“连羊皮都要列为禁品,那西夏还能卖什么?”
“药和宝石呗!还有宝妍斋要的牛脂,西夏也不禁,这次我就要运一批牛脂去巴蜀交货。”
魏英从柜子取出一只密封好的纸筒,递给了张九,张九也不多问,直接接了下来。
这是两人间的默契,张九从一开始就知道小魏是李延庆安插在西夏的斥候探子,而又因为宝妍斋的缘故,张九和李延庆略有点私交,和李延庆一番谈话后,他便接受了替魏英送信的重任。
所以之前两人说‘亲自来’之类的话,其实也只是一种调侃,魏英找他,他必须亲自来。
“最近有什么重要消息吗?”魏英又笑问道。
他知道张九既然是送牛脂去大宋,那必然和西夏的梁王梁安仁打交道了,梁安仁负责西夏军队的后勤物资,他利用职务便利低价收购军方的牛脂和羊脂,大量卖给宝妍斋,一次就能赚数千两银子。
一年跑上几次,两万两银子的收益是十分稳妥的,这些年他光卖牛脂和羊脂就至少赚了十万两银子。
梁安仁虽然也有三成乔氏商行的干股,但他几乎从不来这里,魏英也接触不到他。
张九点点头道:“确实有些消息,野利部和米擒部到现在都没有交秋税,好像他们要求降低一半的税羊,朝廷也不肯答应,结果僵持住了。”
党项是羌人的一支,叫做党项羌,后来脱离羌族,自称党项族,一共有八个部落组成,细封部、费听部、往利部、颇超部、野利部、米擒部、拓拔部等等,此外还有黑党项和雪山党项等小部落,其中又拓拔部落最为强大,拓跋汉化名就是元,元昊就是拓跋部落酋长,他统一党项,建立西夏,他又继承唐朝封他们的李姓,叫做李元昊,西夏皇族都是拓跋部贵族。
而其他部落也处于半独立状态,军事上听奉朝廷调遣,经济上每年秋天缴一次税羊,其他族中事务朝廷也不过问,由他们酋长自决。
但由于这些年西夏在军事上接连失利,损失十分惨重,这些损失其实就是八个部落的损失,人口损失太大,而受益却没有,令其他七个部落的贵族日益不满,就连拓跋部内部也有了矛盾。
就在今年夏天,七个部落一致要求实行募兵制,也就是朝廷要给部落和牧民好处才能出兵,而且从前是无偿出兵,甚至连兵器、战马、骆驼都要自备,因为从前有收益,大家都还能接受,但现在只有损失没有收益,谁也不干了,回鹘和吐蕃还起兵造反自立。
到目前为止,朝廷对各部落提出募兵制的要求依旧装聋作哑,这便引起各部落的普遍不满,大家便借交税羊的机会闹事了。
魏英笑道:“朝廷当然不能答应,答应了野利部和米擒部,其他部落也要跟上,朝廷更没有收入,还有大量的俸禄要支付,到最后恐怕连现在的军队都恐怕养不活了。”
“说句话玩笑话,我觉得如果宋军这个时候攻打西夏,其实是最好的时机。”
“宋军自顾不暇,光对付金兵就已经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攻打西夏,你想多了。”
“呵呵!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没人会当真的,好了,我走了,魏掌柜保重!”
“九爷一路顺风。”
张九离开了乔氏商行后门,便匆匆向小巷另一边走去,纸筒就在他后背的包里,但他随身带着西夏天子的特殊金牌,没有人敢搜查他。
在兴庆府乃至西夏,张九几乎可以横着走。
就在张九刚走,魏英又开始部署手下,刚才张九说的情报,他要确认后才能用鹰信发往长安城。
至于张九带走的重要情报,是极为重要的西夏各地布兵图,这是魏英花了一千两黄金才从西夏兵部郎中手里买到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