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氏的额娘是安亲王岳乐的庶女, 封和硕格格,故, 郭络罗氏的额娘是为郡君。
安亲王岳乐,清□□□□哈赤第七子阿巴泰之子, 他称皇太极伯父,是顺治帝的堂兄,因此,身为他外孙女的郭络罗氏,实为□□哈赤的五世孙辈。郭络罗氏的出身,应该说是比较显赫的,这也打小养成了她高人一等的心理, 只是, 她年幼时便母丧父亡,成了一个孤女,此为她的大不幸,好在, 她被外祖父怜惜, 接到亲王府养在跟前,在体味了短暂的不如意后,郭络罗氏又一次站在了高处,体味着更多人的敬畏。
养在岳乐跟前的郭络罗氏是骄傲的,可因着她的受宠,安亲王府的许多后辈相应的少得了许多安亲王的关注,这样的她, 不可能不招人嫉,因此,郭络罗氏或明或暗也吃了些亏。郭络罗氏是聪明的,她努力获取外祖父的宠爱,竭力与几个舅舅亲近,在亲王府的日子便越过越好,在安亲王跟前久了,见的事儿日多,郭络罗氏对于以前或挤兑过她或阴过她的安亲王府的女人们便有些不屑,这些唯唯诺诺的女人,为着一点小利便搅尽了脑汁的算计,她们愚蠢浅薄,贪婪谄媚,目光浅狭,郭络罗氏很是不耻,她看不起她们。
随着郭络罗氏日益得到安亲王的看重与宠爱,亲王府的女人们也都消停了,不再有人敢给她使绊子,也因此,郭络罗氏明白了一个道理,日子要想过得自在,地位一定要凌驾于别人之上,唯有尊贵的身份地位,才能保证尊贵自在的生活。
康熙二十八年,顺治、康熙两朝功勋卓著的安亲王岳乐薨逝,岳乐第十五子玛尔珲(马尔浑)依例降袭,为多罗安郡王。外祖父去世,好在郭络罗氏与几个舅舅亲近,生活仍然维持着安亲王在世时的模样,只是,她的性情,却不得如今的安郡王府的女眷们的真心喜爱,当然,郭络罗氏并不屑于得到她看不起的人的喜爱,她张扬,骄傲,任性恣意,与府里的女眷相比,就像羊群里参杂的一头牛犊,与众女眷有着鲜明的不同;她美丽,活泼,高兴起来甚至会肆意大笑,全无一般女儿家的羞涩温婉;她像男人们一样强悍有能力,因着她得府里主事的多罗郡王看重,继福晋赫舍里氏也给儿子面子,待她颇为和蔼,得了郡王府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看重,郭络罗氏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轻松。
郭络罗氏奉旨与八阿哥成亲时是幸福的,她喜欢八阿哥,八阿哥自幼聪慧,甚晓世故;长大后才能卓著,聪敏实干,长相俊朗,待人亲切随和;八阿哥身为皇子,又得皇帝看重,是最佳的夫婿人选。
大婚后,郭络罗氏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如同在王府一样,郭络罗氏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大方活泼的性格得到了大清最高统治者康熙的宠爱,在后宫,她也得到了皇太后的欢心,有了两位最高掌权者的眷顾,郭络罗氏的生活如鱼得水。
最初,一切都是如意的,八阿哥宠爱她,她也全心回报夫婿,帮着他出主意。郭络罗氏从小在外祖父跟前长大,有着满族女子特有的豪爽大气,因着长年耳闻目睹,她很懂得怎么收揽人心,怎么用人,而这,是那些注重典雅娴淑之风、只知习练女红厨艺的女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八阿哥也很开明,妻子好的建议,他总能听取,夫妻俩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很美满。
因为早年处理宗室时的一件错案,已逝的安亲王被皇帝追降郡王,好在原安亲王府家族的地位与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这不谛是一个帝王发出的信号,明眼人总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已为人妇的郭络罗氏听从八阿哥的劝导拉拢多方助力,因为郭络罗氏,八阿哥得到了安郡王一系的支持,又通过收养汉人名士何焯的孙女而收揽了江南的士子之心。通过八阿哥,郭络罗氏再一次证明了自己不弱于男人的能力,她足以自豪。
一切、一切坏的开头,全源自伊拉哩氏。
其后,郭络罗氏无数次想,如果,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她是不是能一直幸福下去。
每一次听说那个女人,是因为一只雕,老九老十打塞外回来,郭络罗氏好几次听他们提起那只大雕,附带的,便听到了那被大雕眷顾的女子——伊拉哩氏。
其时,郭络罗氏想,这女人,真有手段,通过一只雕,得到了皇子们的注目,如果她一直这样聪明下去,又有家族出力,以后说不准真能如愿嫁入皇室。
“十弟,你没问问伊拉哩氏驯鹰的密技?”
“八嫂,没有密技,那雕除了那个丫头,谁也不认。”
“十弟,你真老实,不过是人家不告诉你罢了,你还真信了?伊拉哩氏手上必然有驯鹰密技,再不然,伊拉哩氏手上也该有大雕爱吃的吃食,而正是那吃食的配方,她没有告诉你,让你没有得到那雕。”眷顾?郭络罗氏不屑冷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奴才,凭什么得到神雕的眷顾?不过是耍了些小手段引来的罢了,雕,再神异,那也是畜牲,但凡畜牲,就容易被吃食引诱,什么赤子之心引动神雕的话不过是溢美之词,偏这些男人们还都信了。
因为看多了府里的奴才们耍着手腕的勾引八阿哥的郭络罗氏对那些女人们藏在柔弱外表下的不安份再清楚不过,伊拉哩氏,也不例外,只是,她的手段更惊人,更无迹可寻罢了,伊拉哩氏背后有一个家族支持,能达到如今这样惊人的效果也并不奇怪。
“不过是又一个想要引起皇子注意的女人罢了。”郭络罗氏轻描淡写地评判。
十阿哥转头跟他八哥说话,九阿哥却认同地点了点头:“八嫂言之有理。”
第二次听说伊拉哩氏是在八阿哥的书房外,郭络罗氏听着九阿哥说伊拉哩氏比她当年还得人看重有许多人家求娶时忍不住冷笑,看吧,那个女人的目的达到了。不过,一个奴才,凭什么和她比?她的身份,一般的人家,谁敢妄想?伊拉哩氏不过一个子爵之后,父亲也不过一个三品官儿,那求娶的人家虽多,也大抵只是一些破落人家罢了,有什么可为人所称道?
其后,郭络罗氏又几次听说九阿哥去堵伊拉哩氏没堵到的事儿,“爷,这个伊拉哩氏的欲擒故纵玩儿得真熟练呢。”
八阿哥笑了笑:“由着九弟折腾吧,不过一个深宅女子,将来娶回府,九弟不多久必会厌倦,不用花心思去在意。你不是召了户部尚书的孙女?且忙去吧。”
郭络罗氏满意了,她的夫君,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只这眼光,便没几人能及。想着夫婿隐藏得极深的野心,想着将来会有的尊荣,郭络罗氏决定听八阿哥的话,把更多的心力花到拉拢宗室并权臣家眷上面。
只是,那个女人,居然敢不应她的帖子!听着伊拉哩家的下人回复说什么自家格格身体不适一类的话,郭络罗氏第一次被惹火了,一个奴才,架子这么大,她堂堂贝勒夫人相邀还敢借故推脱,此时的郭络罗氏可不管自己的邀请存心不良,她只记住了,一个奴才,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等到伊拉哩家的下人退下,郭络罗氏挥手扫得几上的茶盏摔在地上,一腔怒火化为恨恨的几个字:“伊拉哩氏,咱们没完!”
只是,为什么那个女人能像嫁皇子一样嫁给雅尔哈齐?为什么她的嫁妆那样丰厚?同为贝勒夫人,这不是打她脸吗?伊拉哩家果然不是规矩的,不过嫁一个女儿入宗室,那排场却弄得像嫁皇子一样。郭络罗氏听着下人的回报冷笑,雅尔哈齐不过一个庶子,庄亲王继福晋可还年轻着呢,不定什么时候便有嫡子降世,到时看伊拉哩氏还怎么得意。
可是,那个女人,居然一成亲就怀孕了,坐在厅里,听着兄弟妯娌们恭贺雅尔哈齐的声音,郭络罗氏妒火中烧,那个贱奴才,这么好命?
“胤t,还得多谢八弟妹护着我媳妇儿,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八阿哥看一眼郭络罗氏谦逊了一声,郭络罗氏则强笑道:“堂兄真是客气,大家都是亲戚,都是该的。”
好吧,至少让伊拉哩氏吃了个暗亏还不能发作,这,多少让郭络罗氏心头的气平了些。
只是,两个时辰后,那个女人却当场打她的脸,质问她的举足相绊。从未被人这样当面下脸的郭络罗氏只觉脸上火辣辣地一阵烧,拼命咬紧了一口银牙压制下想要当场上去给那个女人一记耳光的欲/望。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贱奴才,一点规矩不懂,谁个会跟她似的明火执仗与人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的?
看着自家爷不赞同的眼神,郭络罗氏气愤填膺,成亲这么多年,爷第一次给她脸色看,这一切,都是不懂规矩的伊拉哩氏的错。好,伊拉哩氏,咱们这算是对上了,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被勾动一腔怒火的郭络罗氏恨恨地拧着手帕子,打定主意要把得志便猖狂的伊拉哩氏踩在脚底让她永世不得翻身,若不然,怎能出了她今日胸中的这口恶气。
被打了脸不算完,没几天,皇阿玛居然叫了自家爷去训了一顿,回到府中,爷什么也没说,可是,郭络罗氏却打八阿哥贴身太监那儿把皇阿玛责骂的话全听了去,郭络罗氏听完了,怨气更甚,凭什么,凭什么连皇阿玛也护着她?
“明月,那是庄亲王堂伯第一个孙辈。”
郭络罗氏默然片刻,继而大怒,那个女人,果然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来踩她呢,她郭络罗氏是什么人想踩就能踩的吗?
爷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可是,郭络罗氏可不想等三年,谁不让她心气平顺,谁就别想过太平日子。从此,郭络罗氏开始了自己与伊拉哩氏长达多年的“战争”。
以前,郭络罗氏以为自己是大清最幸福的女人,可是,有了伊拉哩氏做比,郭络罗氏才发现,自己的幸福,那么不堪一击。从第一次听说那个女人,郭络罗氏就得到了她的资料,从小千娇百宠着长大,祖父母,父母,三个兄长个个把她捧在掌心,视若明珠,连她外家的所有亲戚也都因着她的家势高看她一眼,那时,郭络罗氏就很是不忿,不过,那时,郭络罗氏却还可以自我安慰,这女人生得好,还得嫁得好才成,嫁得好还能得夫婿宠爱才行,伊拉哩氏将来指不定落到什么德性的男人手里呢。
可是,伊拉哩氏所嫁的男人,居然比八阿哥还宠妻。
独宠!
郭络罗氏嫉妒得眼睛发红,该叫宗室皇室那些成日酸言醋语说她霸道的女人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独宠,和伊拉哩氏一比,她郭络罗氏不知道多贤惠大度,那个女人过的日子才真正叫独宠呢,至少她郭络罗氏没让自家爷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吧,她府里,至今可还有八、九个皇阿玛赏下来的宫女子呢,加上那些没福死了,至少得有十几二十个。她伊拉哩氏呢?伊拉哩氏让雅尔哈齐除了她,一个女人也没有,这叫什么?这才叫真正的独宠专房呢。
可是,为什么从没人说伊拉哩氏不好?为什么大家都盯着她郭络罗氏说事儿?怎么可以,她怎么能让伊拉哩氏得了实惠还得好名声?哼,你要得好名声,行,那让你家的男人也多纳些女人回府来气你。满心不平的郭络罗氏抓住把柄,开始大肆放出伊拉哩氏嫉妒的风声,可是,老天真的瞎了眼,那女人十月怀胎后,居然得了一对龙凤胎。
郭络罗氏得到这个消息后,将卧室破坏得一片狼藉,恨恨地骂:“那木都鲁氏是猪吗?就由着那个女人安安稳稳养胎,又平平顺顺把两个小贱种生了下来?”
费了许多心思传出的流言不曾起到作用,花了许多银钱买通想要送到伊拉哩氏身边的下人还没多久便被发落到了偏远的庄子上,便连提供给那木都鲁氏做手脚的稳婆也在临接生前被换了下来,好在那木都鲁氏没笨死,还知道杀人灭口。
可是,凭什么那两个小贱种得了皇阿玛亲自起的名儿?居然还郑重其事地叫弘普,惠容。
郭络罗氏已经出离愤怒了,以前皇帝偏心她时,她得意荣耀,又觉理所当然;可现在看着皇帝眷宠别人,郭络罗氏的心却如被烈火焚烧、热油浇烫,疼痛气恨烦躁郁怒,恨极欲狂。此时,她才明白,嫉妒与怨恨有多么的让人煎熬,又多让人无力;此时,她才明白,当年安亲王府那些女人为何总互相争斗个没完没了。那是不甘,是不平,是怨恨;这些不甘不平与怨恨唯有看到那个女人倒霉,唯有看到那个女人受她同样的苦,才能消逝。
可是,八阿哥府里进了一个庶福晋——呐喇氏。郭络罗氏咬得嘴唇出血,爷歇在了呐喇氏房里,一个晚上没有离开,这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以前,爷从不在别的女人房里留宿,呐喇氏,打破了八贝勒府的宁静。
郭络罗氏是豪爽大气,可再大气的女人,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男人被分走,郭络罗氏无法反抗皇帝的旨意,也不能像对待别的宫女子那样对待惠妃的侄女,不过,郭络罗氏得让呐喇氏知道,这个八贝勒府里是谁当家作主。当着爷的面讥讽她,她忍气吞声,背着爷由着下人为难她,她逆来顺受,不过,通过这些,郭络罗氏至少确定了一件事,爷并不曾在她身上用心。是呀,她的爷,志向远大,岂会耽于闺房?一番试探之后,郭络罗氏满意了,只是,为什么呐喇氏怀孕了?
郭络罗氏已经顾不上府外的事儿了,眼见着自己盼了几年的孩儿,却进了别的女人的肚子,郭络罗氏几乎癫狂了。
果然,神佛无眼,老天不公,自己求了多少年,花了多少银子也没求到的,她恨的女人却一个接一个得了送子娘娘的青眼。
直到此时,郭络罗氏第一次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如伊拉哩氏。那个女人,有着神明的眷顾,有着帝皇的看护,还有着夫婿全心的宠爱,雅尔哈齐哪怕在她怀孕期间,也不曾纳小。
郭络罗氏在黑暗中辗转难眠,伊拉哩氏得到的那种源自一个男人全心的呵护疼爱是她身为郡君的额娘当年也不曾拥有的,额娘身为郡君,额附却仍有别的通房,不如此,她又哪来的庶姐妹?伊拉哩氏呢?那个女人,有着夫婿独一无二的宠爱,雅尔哈齐把她真正地放在心尖尖上,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伤害。而且,雅尔哈齐勇武过人,能力出众,这是她那个无德无行的额附阿玛所不能比拟的……
伊拉哩氏这个女人,心计深沉,手段惊人,她从不在人前表露她的嫉妒,她总是说“我们爷要纳多少女人,我都由着他”。又说“我倒想给我们爷纳妾呢,可我们爷那脾气,大家也都知道的,我能不顺着他的意吗”。
可笑,如果她的心胸真的那般宽广,为何不自己替雅尔哈齐准备好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等雅尔哈齐自己去寻摸?是,别的男人都是由着性子往房里弄女人,可是她明明把雅尔哈齐捏在手里了却又假惺惺说这样的话来堵外人的嘴,搏取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真是又虚伪又可恨。
可是,大家都认为伊拉哩氏是个温顺的,郭络罗氏说的话没人相信,都说雅尔哈齐性格强悍,脾气狠烈,伊拉哩氏不敢违逆自家的男人;大家都相信雅尔哈齐无意纳小是因为雅尔哈齐身为庶子,打小吃了些苦头,故而不想自己将来的儿女如当年自己一样,干脆一开始就只守着嫡妻,而伊拉哩氏又争气,三年生了四个,三子一女,无人可比,雅尔哈齐无后嗣之忧,更可以光明正大的宠着嫡室了。
听到她说伊拉哩氏不好,别人嘴上应着是,眼里的讥嘲却藏也藏不住,郭络罗氏知道,外人都认为皇八子性情温和,被强悍泼辣的嫡妻压制,即使有心,也不敢纳侧纳小,这样的言论甚嚣尘上,传至皇帝耳畔,于是,不忍儿子受委屈的皇帝不停地给八阿哥赏女人,上至皇太后皇上,下至各府女眷,无人相信她的爷是真的不喜欢府里有太多女人的。
是,她郭络罗氏确实不愿意别的女人来分走她与夫婿相守的时间,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只指责她,却无人看到伊拉哩氏的跋扈?难道,就因为伊拉哩氏所嫁的人暴烈难驯,而她所嫁的人随和吗?雅尔哈齐用他的性格,完美地保护着他的妻子,而她,却被所有人冠上了强悍善妒又无子的名声。
这么多年,无论她怎么折腾,无论外界多少风雨,雅尔哈齐从未曾让妻子有一点不顺意,也从不曾对那个女人产生过一点疑心,想着自己让人挤兑雅尔哈齐畏妻,又曾让人在雅尔哈齐耳边议论伊拉哩氏与别的男人的事儿,郭络罗氏苦笑,她真蠢,雅尔哈齐若不是对伊拉哩氏迷恋至深,当初又岂会为了娶她在皇帝跟前亲口许下那样的诺言,她安排好说嘴的宗室一个被吓住了,一个被雅尔哈齐打断了肋骨,还被狠狠地威胁了一顿:“爷的女人冰清玉洁,你一个下三滥的东西连提一提她都不配,下次再让爷听到你这些污言秽语,爷让你一辈子下不了床。”
事后,那个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宗室着人来传话:“夫人,我还想活久一点儿,以后这样的事儿,您找别人吧。”
郭络罗氏恨得骂那个常接济的宗室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可现在,郭络罗氏却这样羡慕伊拉哩氏,被一个男人这样呵护着,是怎样的幸福啊。
郭络罗氏打心眼儿里讨厌伊拉哩氏,还因为那个女人总是躲在人后,操纵雅尔哈齐为她争取一切的好处,自己却从不亲自出头,那个女人,成亲四五年,总龟缩在府,很少出门,让人连算计她的机会也很难找到。当她以为终于套住那个女人时,却于一年后输掉了五十万两白银,她输了,还带累了爷与九弟……得着消息后,郭络罗氏从没那样颓丧过,她一直自信自己能帮着夫婿,不成想,却在这一次害了爷。
让郭络罗氏满心感激的是,爷不曾责怪她,还宽慰她,“明月,那个女人,除了相夫教子,别的什么也不会,你别和她比,这些年,你跟魔障了一样和她较劲儿,我劝你多少回,你也不听,这次之后,只要你别再把心力花在她的身上就成。”
郭络罗氏泪流满面:“爷,能嫁给你,是明月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明月,你以前做得都很好,只是,这些年为着伊拉哩氏,你也变得和别的妇道人家一样眼光狭隘了,也失了自己的气度。要我说,那个女人,哪儿也比不上你。”
“爷,伊拉哩氏,能生孩子。”郭络罗氏苦涩地低语。
八阿哥顿了顿,拍了拍郭络罗氏的背:“儿女之缘天注定,明月,别想这些,你呀,为着这性子吃了多少亏,以后,你也别管她了,日子长着呢,她总不能一辈子顺风顺水的,雅尔哈齐还能宠她一辈子?再说,爷不疼你吗?”
郭络罗氏甜蜜地窝在八阿哥怀里:“爷,我以后不再搭理伊拉哩氏了,输掉的银子,我那儿……”
“爷还能被银子困住手脚?这些,你不用管。”
“嗯,爷,我的,就是你的。”
郭络罗氏决定不再搭理伊拉哩氏,等她帮着爷坐上九五之位,她成为皇后,界时,想怎么整治伊拉哩氏都成。
郭络罗氏不调理伊拉哩氏了,伊拉哩氏自己却病倒了,一病就是十年,不过,这些年,郭络罗氏除了最初还着人去探了探外,之后却再没精力去管了,爷因为得了众臣爱戴,招了皇帝的忌,被一下打落尘埃,理由便是他的生母良妃系辛者库罪藉出身。
成亲十几年,郭络罗氏与良妃相处一直很平淡,因为良妃当年是仗着美貌被皇帝看中的,在郭络罗氏眼里,这种以色侍人攀上高枝儿的,先天上就让她有些看不入眼,因此,与良妃相处时,她并不像别的四妃的儿媳妇奉承婆婆那样凑上去迎和,她待良妃素来是礼节上不出错便罢了,没法子,她和良妃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两人也经常相对无言。只是,郭络罗氏做梦也没想到,良妃会成为爷的致命伤。
第一次听到皇帝以良妃为借口贬斥八阿哥时,郭络罗氏当时心中曾经泛起一个念头:如果,八阿哥不是良妃所出,如果,八阿哥是惠妃所出,该有多好;继而另一个恶念止不住地浮了上来,如果良妃此时已身逝,皇帝本着死者为大的想法,是不是不会再以这为借口来打击爷?……
郭络罗氏不可能不怨良妃,只是,这怨,她并不曾宣之于口,她知道,即使良妃真的出身不好,可现在皇帝也只是拿她作为一个政治斗争的藉口,皇帝,这是害怕了,怕八阿哥在朝堂的影响力,怕她的爷挟众臣之力逼他退位。
可是,皇帝是父,亦是君,她的爷是儿,也是臣,如果君父要全力打压,便是她的爷再如何优秀,在皇帝的打压下也难以维持这些年朝堂上无人敢撄其锋的势头。看着丈夫在二废太子后还被皇帝责骂,郭络罗氏愤恨地道:“爷,你别把皇阿玛的话放在心里,他不过是上了年纪,害怕了,你年富力强,他却日益老迈,他只能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来打压你,你千万不要灰心。”
形销骨立的八阿哥拉着郭络罗氏的手:“明月,这话,以后不可再说。”
郭络罗氏心疼地道:“爷,别急,再等等,皇阿玛已经快六十了。”
看着丈夫眼中出现了亮光,郭络罗氏放心了,皇帝与人争从不曾输,可与天争呢?人,总争不过天的。
因为八阿哥的沉寂,郭络罗氏也成熟了许多,只是,她不曾想到,事隔十年,伊拉哩氏病好了,伊拉哩氏不仅病好了,还带契着四阿哥更得皇帝的看中,以至最终以一已之力力挽乾坤,给了皇帝从容安排的时间,四阿哥也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帝位。
怎么可以,爷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等待皇帝的逝世,她知道丈夫与他的一干拥趸这些年收敛蛰伏,为的就是等待新旧交替时有机可乘;退一万步讲,哪怕爷不能登基,可至少,登基的也应是爷扶持的十四啊,为什么是与伊拉哩氏亲近的老四?
不认命的郭络罗氏与裕亲王一起联手放出风声,新帝继位名不正,先帝薨逝实为妖邪作乱——政治斗争,更多的时候是妥协,她便是不能帮爷坐上九五之位,至少,能帮着他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只是,郭络罗氏没想到,新帝那么快就稳住了帝位,又很快翦除了裕亲王,之后,更是勒令如今的廉亲王休了她。
果然,权势永远是天下最蛮不讲理的一种东西,新帝明目张胆用着手上的权势逼迫残害着他的弟弟与弟媳,他们,无力反抗。
贴身丫头跑去求爷,请他在新帝面前替她求情,她默许了,只是,丫头带回来爷的原话:“爷乃大丈夫,岂能为一个妇人低头。”
郭络罗氏听了丫头的回话,苦涩地笑了笑。
“福晋,爷又在书房酗酒了,奴才方才退出来时,看着小太监送进去好几瓶酒。”
郭络罗氏闭上眼:“由他吧,以后,我管不了他了。”
被休,她就回舅舅那儿,有他们护着,她的下半辈子总能平安渡过的。
只是,郭络罗氏没想到,新帝说她是郭络罗家的女儿,勒令他回郭络罗家。郭络罗氏更没想到的是,她以为的过渡生活没维持多久,便结束在一个不起眼的奴才手里。
那个苍老的奴才站在她床前,用一双被恨意烧红了的眼看着她:“当年我娘被额附看中强了,你额娘却说是我娘不安分勾引额附,明知我娘有了身孕还把我娘发配到了最偏的庄子上做最累的差事,可怜我娘又累又病,好容易挺过十月怀胎之期,不想接生的婆子得了你娘的命令,要把我们娘俩都害死,我娘见不能善了,许下重金收买了接生婆子,之后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接生婆子见我是个女孩,在我娘死后便把我藏了起来,只报说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后来,便说我是路边捡的,一直带在身边养着。
本来,我也能过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生活,可是,我这几十年,却只能服侍着那个老婆子,连嫁人也得听她的,我堂堂一个八旗贵女,却因无人能证明我的身份,只能当一个最低贱的奴才,你知道,我有多恨?
你额娘那个狠心的女人,她死得太早,没让我报了仇,现在,你却落到了我的手里,母债女偿,杀了你,便是替我娘报仇了。”
全身无力的郭络罗氏沉入黑暗前还不敢相信自己这样尊贵的人居然会死在一个低贱的奴才手上,本以为在郭络罗家呆一段时间就能被舅舅们接走,没想到,虎落平阳,她居然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