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云仿佛不认识董双蔲了。
董双蔲没有穿着青云门一式的水蓝道袍,他的道袍是淡黑色的,更加衬得他面如冠玉;他的手上摇一柄折扇,扇面是浓重的泼墨山水,看不出是画的什么地方,只是那山水若仙境,在墨色中竟显出青翠来。
“师父,弟子拜见。 ”董双蔲微笑着,从半空中拜了下去。
萧如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刚想过的,但她发现自己却下不了杀手。
第一:为什么要杀董双蔲?
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胸中那份说不明白从何而来的恨意?
董双蔲很知趣,立刻给了萧如云一个理由。
“师父,你想通了?特地回来找弟子的?”董双蔲欢喜得把手中折扇开了又合,连连说道,“弟子这回可有福了……”
“孽徒!”萧如云脸色一冷,袖中出剑。
“啪”地一声,董双蔲一脸诧异,把扇面搭在萧如云宝剑的剑身,轻轻推开了,再退几步,愕然发问,“师父,你为什么要斩弟子?”
“你……再敢胡言!为师便真杀了你清理门户!”萧如云冷脸恨声道——她却知道自己或者杀不了董双蔲,也让宝剑回了剑鞘。
“师父,你又受小叶子蛊惑了。 ”董双蔲连连叹息,“小叶子做人未免太刻薄了些,我也没怎么样他啊。 这就念念不忘了?”
“董双蔲!”萧如云怒喝,“你再敢如此无礼!”
“师父,”董双蔲打个哈哈,把折扇合上,笑问,“师父,您老人家至今还不明白?不该啊?”
萧如云一凛。
眼前这个董双蔲语气是狂妄了些。 可再也不是以前开口闭口都是“俺”字的土腔儿,抛开疯言疯语不谈。 但论做派,实在比叶扬天要更像是个神仙。
——难道……萧如云恍惚了。
“师父,我对师父是真心实意,师父何苦如此?”董双蔲又叹,“小叶子害人不浅……”
“住口!”萧如云令宝剑再度出鞘,拦在胸前。
“我住口,我住口。 ”董双蔲微笑。 “师父请讲,弟子……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不敢说地,但总之给师父一个交代就是。 ”
“董双蔲……你……”萧如云犹疑片刻,见董双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有气,开口便直奔主题,“你是天庭神仙?”
“然。 ”董双蔲轻轻点头,“小叶子该早知道了。 只是我却从没当面认下过,师父,我这一片情思,可正是天日可鉴。 ”
“孽徒!把你这些疯话收起来!”萧如云冷声喝道。
“师父为何如此厚此薄彼?”董双蔲似诧异之极,“当初叶扬天成仙,师父以‘仙师’称之。 护卫左右,极尽恭敬——难道徒弟这神仙便是假的了?”
萧如云一时语塞。
这话原是不错的,天下道门修身修性,到头为的是得道飞升,上得天庭成仙,那任一位神仙自然都是道门长辈,理应师事之。
所以尽管叶扬天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道门上下莫不称其“叶师”,言听计从,至极当然。
按理。 换成成仙的是董双蔲。 那也该同样才是——萧如云清楚得很,只要董双蔲放开气息。 说穿自己也是神仙,那底下地道门大比也不用再开了,大伙儿一块儿拜“董师”吧。
“董师?”萧如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上看过,这仿佛是现实社会中某种职位的称呼,不由得暗笑:原来现实社会中早有多少人都把神仙当过了。
“任你是何人,我只认你是我地徒弟!尊师重道,天理纯然,董双蔲,你还不认错?”萧如云义正辞严,心里却有些苦涩:跟小叶处了这么久,他那一张利口的本事倒让我学会了几分。
可萧如云忘了,虽然叶扬天尖牙利齿,一张嘴可以把死人说活,但一碰上这位擅长胡搅蛮缠的董双蔲,一向是只有大败亏输的份儿。
“师父,天、地、君、亲、师,道门中人不敬凡尘帝王,却知道法天敬地,弟子受命于天,师父还是对弟子客气些吧。 ”
出于意料的,董双蔲的口吻竟像极了叶扬天,找了歪理,却不是痴缠。
“你……”萧如云很吃了一惊。
“师父,当年我拜入青云门,进得师父门下——那时我早已……”董双蔲迟疑一下,接着傲然一笑,“师父,你要知道,我早数百年便已位列仙班,与叶扬天那种半路出家的可是大不一样啊。 ”
“那……你为何还要拜入青云门中?”萧如云浑身涌起一阵无力感,喃喃地问。
“这个……天下道门广大……”董双蔲眼神极热切地说道,“可师父,却是在青云门。 ”
“你住口!”
“师父又叫弟子住口了。 ”董双蔲无奈地摇了摇扇子,“那弟子就这么看着师父吧。 ”
“你!”
萧如云再也忍不住,宝剑一展,点向董双蔲地咽喉!
“师父……弟子不敢还手,便这样教师父杀了。 ”董双蔲竟不闪不避,任凭锋利的剑尖直穿透了他的喉咙。
萧如云却只觉得宝剑全然没有入肉,只似刺进了水中、风里,毫不受力。
“师父,你这宝剑虽然也是好的,但要斩神杀仙,却还嫌不够——倒是把弟子弄成了破喉咙,来日花前吟诗。 月下作赋,声音若嘶哑了,岂不是大煞风景?”
董双蔲神色不变,仗着破喉咙,侃侃而谈。
萧如云无力地垂下了剑身。
她早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董双蔲,以前还能以师父的身份强压一头,可现在……董双蔲不再避讳这个。 那恐怕就只能徒呼呵呵,再无办法了。
“你……究竟意欲何为?”
“师父。 弟子真心喜欢师父,师父为何总是拒弟子于千里之外?”董双蔲轻轻抚摸自己地脖颈,喉咙上的伤口便瞬间不见了踪影,他又说道,“弟子自然是秉承天旨,下凡有事——但师父的事才是最大,弟子不敢违天旨。 更不会教师父伤心。 ”
董双蔲这一番话明明大有邪气,他却偏偏说得理直气壮,让萧如云连反驳地力气都没了。
董双蔲却继续说了下去。
“师父,你要知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却用来寻找你!就在那时间的无涯的旷野中,我没有早一步,我没有晚一步。 就刚刚好遇到了你!就在这一刻啊——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整个世界!有道是:相逢恨晚,造物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走!”
“不会走……不会走……会走……走……走……”群山之中,传来回音。
董双蔲双臂大张,做出一副要拥抱天空地模样,双目满含神情,一番朗诵。 如杜鹃啼血,声声带泪。
萧如云有点儿傻——她觉得董双蔲突然傻了。
这些台词有一大半是当初在青云门的宗堂里,叶扬天教给董双蔲地——当然,谁也没有想到董双蔲居然就真这么念出来了。
“……师父,你感动了没有?”董双蔲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萧如云的反应,收回双臂,急切地问。
萧如云愣愣地摇头。
“俺就知道!小叶子把俺给骗了!”董双蔲很不满地诈唬起来。
“俺?”萧如云在摸自己的额头,喃喃地,“小叶说发高烧会幻听……可……这却是怎么了?”
再看董双蔲。 他好像很苦恼似地原地乱转起来。
一边乱转。 董双蔲嘴里一边嘀咕,“镇静。 镇静!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有爱的娃子像块宝,天若有情天亦老,爱你爱到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你醉人的缠绵,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道可道,抄近道,春眠那个不觉晓,河里蛤蟆咕呱叫,捉上一盘下酒肴,全跑了,全跑了……”
萧如云瞪大了眼睛,皱紧了眉头,彻底糊涂了。
董双蔲还在继续,“山高高,水渺渺,路迢迢,我住7楼,你在华容道,观音菩萨哈哈笑……嗯,观音菩萨?”
董双蔲停下了,满头大汗,他尴尬地看了一眼萧如云,猛地抬头,向天狂吼,“菩萨!不带你这么玩人地啊!”
吼完,董双蔲讪讪地对萧如云笑了,“师父……没事儿……是菩萨和我开了个玩笑……”
“你别过来!”萧如云大叫。
她被董双蔲刚才演的那一出吓着了。
女孩子,往往天生就害怕几种东西,比如蜘蛛、蛇、蜥蜴……还有疯子。
“师父,不是……”董双蔲苦着脸,“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我是……”
“你别过来!”萧如云把手上地宝剑比到了自己地脖颈,紧张地瞪着董双蔲,“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我就自杀!”
董双蔲没动,原地翻起了白眼。
萧如云把宝剑又紧了紧。
“师父……”董双蔲苦笑,“看样子今天我说什么都不成了……你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过师父,道门大比,还有青云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话音落地,董双蔲很郁闷地甩着袖子,转身落下,身形消失在青云门的门户中。
萧如云看着董双蔲离开,动作机械地把宝剑从自己脖子上放下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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