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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一直持续到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此时早已开始宵禁,出宫的人都会由宫里开一张特殊的条子,持之夜行,巡城的金吾卫才不会以犯宵禁为由抓捕问罪。
李鱼也领了一张条子,等他走出宫门时,那些王公大臣、将相勋贵,早在家将们的簇拥下登车上马,各自散去,远远只见四散的灯火,逸向各条道路。
李鱼上了马,策马奔向延康坊。一路上遇到了三拨金吾卫,因为有宵行的条子,得以顺利通过,到了延康坊,拍门叫醒了看守坊门的坊丁,从门缝递进条子,由坊丁验过后,便进了坊。
李鱼本以为自家人都已睡下,到了门口正犹豫要不要拍门叫醒家人,却见门儿闪开一条缝,里边隐见灯光逸出,李鱼顿时心中一暖,都这么晚了,家人居然还在等他。
谁料,李鱼进了院子,却没有发生一家人迎上前来的热闹场面,堂屋里虽然亮着灯,却没有人。李鱼纳罕不已,犹豫了一下,先去了侧廊,卸了鞍鞯,把马拴好。又备了草料和饮水,让那坐骑有得吃喝,这才拍拍手,走回大厅。
堂屋里还是没有人,李鱼望望东厢,忽然发现平素空着的一间房子,正亮着。李鱼慢慢走过去,侧着耳朵往窗棂上倾听,就听房中传来老娘潘氏啧啧的声音:“哎呀,你瞧这大胖小子,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巴,跟鱼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随后,又传来一个吃吃的笑声:“婆婆,小家伙还没长眉毛呢。”
“对啊,所以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咦!是作作!”
李鱼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作作,不禁有些惊讶,她怎么回来住了?不是嫌家里拥挤,主要是看吉祥和深深、作作不顺眼么?
李鱼想要推门进去,刚想走到门口,又听作作道:“婆婆,媳妇和郎君拜堂成亲的时候尚在陇右,没能得到婆婆的允可就进了门儿,心里一直忐忑的很,今日过来,本来还有些担心……”
“嗨!担心什么。咱们女人呐,都不容易。没有父母之命,你就过了门儿,还给我们李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娘还怕委屈了你呢。吉祥那丫头,你别担心,她性情温柔的很呢。那闺女也是个苦命人,不容易,你们好好相处,咱们这家呀,才兴旺。
啧啧,你看我这大孙子,睡的多香啊,刚刚那哭声,响亮!比他爹小时候嗓门儿还大,结果一吃饱奶,马上呼呼大睡,不吵也不闹,将来一定长得壮壮的,比他爹还出息。”
“原来是生下儿子了,自觉有功于李氏,这就理直气壮地上门了。”
李鱼恍然大悟,细细一想,却又不禁一笑。他也不希望作作一直住在外面,尤其是有了自已的骨肉,娘亲疼大孙子,断然不会给她脸子看,婆媳之间要亲密融洽,这孩子就是最好的粘合剂。
就听房中作作道:“婆婆,那深深、静静两位姑娘,为什么一直住在咱们家啊,她们是……”
潘氏顿时含糊道:“哦,她们啊,算是鱼儿救下来的吧,鱼儿对她们有大恩,她们无处可去,就跟在鱼儿身边了,我和吉祥和鱼儿重逢后,她们两个丫头,就留在身边侍候我了,还和吉祥结了金兰。”
“她们和郎君……”
“嗨!这我还真没问过小鱼儿,等他回来啊,你可以问问他,把人家两个大姑娘就这么搁家里呢,仆不是仆,主不是主,究竟是个什么名份?总不好就这么将就着,对谁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嗯……婆婆说的是。”
“那俩丫头,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咱们家鱼儿,现在也是做官的人了,身边就有两个通房丫头或者妾室也没甚么。那俩丫头乖巧懂事的很,绝不会忤逆你的。”
“深深和静静么?”
窗外,李鱼听得心头怦然一动。
老娘对儿媳妇当然是多多益善,儿媳妇多了,孙子孙女一定就多,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在地方上一样影响强大,少受人欺,何况如今这个年代。
家族,就是个人最大的庇护伞,为他挡风遮雨,为他开拓前程。每一个族中个体,一旦发达了,又会反哺自已的家族。一族一姓,得以经历战乱兵荒,天灾瘟疫,都撑下去,能传承下去的概率就大得多。
所以,潘氏娘子巴不得李家多子多孙,以前或许养不起,但现在儿子出息了,这又有个富有的儿媳妇,潘氏娘子还担心什么。
李鱼窗外听着,却是别有一番感觉。
深深那丫头,心机可能稍重了些,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大概是从小领着小她两岁的妹妹静静讨生活,许多事都得她来操持的缘故,考虑事情稍稍世入了些而已。
但性情、脾气,都没得说。尤其一手深.喉绝技……咳咳!不敢想,不能想。想当初吞刀入腹,陪他去东篱下走那一遭,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可也未见她有丝毫犹豫,如此情深意重,还要挑剔什么。
静静这丫头,天真烂漫,单纯活泼,跟作作、吉祥和深深比,是最没心机的一个,一身柔术练得妖娆无比,胴体妖娆得周身上下无处不媚,偏生姿容无比清纯,如此尤物,谁不动心?
若换作完完全全就是这时代的一个男人,恐怕早就毫不犹豫,把她们收归房中了。李鱼却有着后世的记忆,难免心里就会有个疙瘩,一直纠结的很。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这个原因。
可是两位姑娘明里暗里其实早就表示过她们的心意,尤其那晚归来,由她们二人服侍睡下,虽不及于乱,终究是共处一室,这时再说让她们离开,另择夫婿,不但矫情,对她们也不公平。
哎!我们的老祖宗们,不都是这样子过来的么?除非谁家祖宗百八十辈全是平民,就没有一辈发达过。这腐朽罪恶的封建社会啊,我就入乡随俗了吧。
李鱼想到这里,心中忽地一动:“听声音,房里只有娘和作作、还有孩子,吉祥和深深、静静人呢?照理说,如果是在等我回来,应该是她们才对啊。”
这时,李鱼隐约听到堂屋方向传来说话的声音,忙转身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后院传进来的,李鱼绕过屏风,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院中灯火通明,吉祥、深深、静静都站在那里,最前方站着杨思齐,正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李鱼摒住呼吸,听他声音,就听杨思齐道:“左邻已经谈好了,过两天就搬家让房子。右舍有些拖延,听他话风儿,也就是想多要些钱罢了,这些事儿我不会谈,吉祥啊,明天你带深深、静静俩丫头过去跟他们聊聊,尽快定下来吧。”
吉祥答应一声,深深雀跃道:“咱们这两进的院子,每一进都是一幢四合院儿,正房加厢房,一共十四套房子,其实足够住了,再要把左邻右舍买下来,那就是六个院子,住百十口人都绰绰有余了。”
杨思齐笑道:“光是房子,那有什么意思。你看后边这一排房,房后的山墙是后砌的。原本这是打通的,一共五进的院子,我从中间封死了,留下这两进的院子自已住,后边还有三进的院子,从另一条街上开了门,租出去的。到年底我就收回来,然后重新规划一下,划出几个独立的院子,你们每人一人。每个院子之间,有花木池山一类的隔开,搞得雅致一些。”
静静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置信,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和姐姐也可以一人有一幢院子么?”
杨思齐道:“为什么不可以?”
杨思齐奇怪地瞟了她们两眼,突地恍然道:“啊,你们两个,难道不是李鱼的小媳妇儿么,这我可误会了,那这样的话……”
杨思齐从桌上抓起一张图纸,犹豫道:“那我得重新设计了。”
“不是的,不是的,杨叔你别误会。吉祥姐姐……”
深深脸儿发赤,还是没能说出想说的话,她狠狠拐了妹妹一肘,晕着脸儿看向吉祥。吉祥忙道:“她们两个,自然也是要住在家里的,啊,杨叔,让我们三个人的住处挨着吧,平素走动也方便。”
“连起来可不好看了。这样吧,我在三幢院子间修个能连通的角门儿,上边搭葡萄架儿,下边有水的地方再建座九曲浮桥……”
李鱼心道:“这就开始拉帮结派了啊,吉祥这丫头,也是蛮有心眼儿的。”
李鱼咳嗽一声,走了出去。
吉祥三女扭头一看,立即欢喜地迎上来,吉祥道:“郎君回来啦,杨叔正在设计新居,你要不要看看。”
杨思齐走过来,将图纸递过来,笑道:“你且瞧瞧,看有什么想法需求,早些说与我知道,以便修改。”
李鱼顺手将图纸揣到了怀里,道:“这么大一幢宅院,又不是一两天就能建好的,干嘛半夜三更的还在研究,我明儿再看,大家早些歇了吧。”
静静伸了伸舌头,道:“这不是在等小郎君回来嘛,闲着也是闲着。”
李鱼道:“你们闲着,杨叔可该休息了。”
李鱼对杨思齐道:“杨叔早些歇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杨思齐对李鱼的关切心里很慰贴,笑着答应一声,道:“那老夫先去睡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杨思齐一走,深深便道:“小郎君吃晚膳了么?”
李鱼叹道:“还没有,宫里贵人晚宴,哪有我的座位。”
静静忙道:“厨下还热着饭呢,我去端来。”
深深道:“我也去!”连忙追着静静去了。
吉祥走到李鱼身边,瞧着他脸色,轻声道:“家里要大兴土木了,这是好事啊,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李鱼郁闷地道:“可惜花的是杨叔的钱。我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心里哪是滋味儿。”
吉祥笑道:“郎君现在做了官呢,以后前程无量,急得什么?”
李鱼苦笑道:“就怕明儿就得原形……”
李鱼说到这儿,忽地心头一动,急忙问道:“吉祥,你会敲鼓么?”
吉祥眨眨眼,好奇地道:“会呀,懂一点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鱼大喜,急忙一拉吉祥的皓腕,道:“来!快跟我来!”
李鱼拉着吉祥就跑,回到自已屋里,把门儿一关,笑道:“急来抱佛脚,没准儿瞒得过去。”
吉祥不解其意,有些羞窘:“什……什么……抱什么脚?”
“鼓啊,学击鼓啊!”
李鱼把吉祥拉到案前坐下,急不可耐地道:“你会什么鼓,快敲来听听。”
吉祥又好气又好笑:“半夜三更的,郎君怎么突然要学鼓?这儿……也没有鼓啊。”
李鱼道:“无妨无妨,我就听听鼓点儿,怎么敲?”
深深和静静各托一个食盘儿从厨房出来,到了李鱼门前,刚要出声呼唤,就里边“啪啪啪”、“啪啪啪”,声音比较清脆,好像皮肉撞击的声音。
深深和静静立即闭上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眸中满是钦佩叹服之色。
她们和吉祥现在可是无话不说。白天作作大小姐抱着宝贝儿子登门,潘氏娘子跟见了活宝似的跟进房之后,吉祥就长吁短叹,懊恼没有早把身子给了小郎君,没想到……吉祥姐姐还真是个行动派呢,这就开始造人大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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