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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街上,临街一座酒楼。
看到李鱼和第五凌若被一张网儿捆得结结实实的,由几个人抬了进去,酒楼二楼临窗把酒的聂欢不禁微笑起来:“江湖闯久了,有人硬了心肠,有人硬了脊梁。这个李鱼不错,生了一副男子汉的脊梁骨,我很喜欢。”
张二鱼一尊佛爷似的端坐上首,向下乜了一眼,叹了口气:“那有个屁用,这个男子汉,马上就要完蛋了。”
聂欢道:“人固有一死,死也该死得有尊严。”
张二鱼苦笑道:“只可惜了常剑南一番苦心,他本以为,这李鱼足够机灵,不会回来送死。”
聂欢又呷一口酒,扭头看向张二鱼:“常老大让我们帮他来看看,看什么?难不成,常老大本来有意把他一对姊妹花,许配给这个李鱼?”
张二鱼淡淡地道:“若婚姻自己能做主,常老大何至于一生情路坎坷?他最恨的,就是干预他人婚事,又怎么可能为良辰美景做这个主。叫我们这两个做叔叔的来,我想,应该是两个意思。”
“第一?”
“不管常家两个丫头,是不是喜欢李鱼,但是李鱼将是常老大一双宝贝女儿的重要臂助,这没问题吧?”
聂欢向楼下瞟了一眼,官员们正围拢在李鱼身边问话。还有人拿来了小刀,在割开网子。
聂欢叹了口气,道:“这李鱼,还真是招蜂引蝶的好体质,看样子,第五姑娘与他也有了莫大的关系,如此一来,他对两位贤侄女,当然更加重要。”
张二鱼道:“所以,常老大不能不重视。叫我们来,其实不是让我们帮他瞧瞧这个人的人品。常老大阅历沙场,那眼力,是生死间练出来的,看人很准,比你我更高明。”
“那么……”
“常老大应该是想确认今日法场行刑之事,是否能顺利了结。只要这厢行了刑,而李鱼未至,就算朝廷事后发现杀错了人,也只得将错就错。毕竟,这关系到皇帝的美誉。如此一来,这李鱼就可以公开亮相了,他在西市的作用,也只会更大,两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现在李鱼来了。”
“没错,那我们就坐等结局吧。他若死不了,结果依旧如上。他若是死了,你我之中恐怕就得有一个站出来,公开坐镇西市,为咱们那对小侄女撑腰,直到她们坐稳了江山。而那个人,很可能是你。至于我,还是藏在暗处,对西市更有利。”
“常老大在托孤?”
“呵呵……”
“常老大本不必如此委婉,他直接相托,你我难道还能推脱不成?”
“所以,我想他这么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那尊佛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悲伤,他拾起一杯酒,垂下了头,掩去了眸中浓浓的悲意,轻轻地道:“常老大,大限已至。”
聂欢身子一震,失声道:“难道,就在此刻?”
张二鱼轻轻地道:“死别,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应该……是想支开我们。此刻陪在他身边的,应该只有他的一双爱女。”
“这个老匹夫!”
聂欢愤怒地骂了起来:“老子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难道还怕看死人?之前,他就让我们两个疏远他,你甚至要和他摆出一副对头姿态来,暗中呼应。如今到死,也依旧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继续帮助他的女儿,谁负他的不成!”
聂欢骂着,大颗的泪珠却是禁不住地落进了酒杯。
张二鱼一口酒猛地灌下去,再抬眼时,眼睛已经红通通的,他向聂欢黯然一笑,道:“看得见的,都是风景。品味出来的,才是人生。”
聂欢舔了舔唇上的泪水,道:“这人生,有点苦!”
……
“东篱下”,楼上楼。
窗外是远远蓝天下一角山峰。
山峰甚美,可以入画,那窗子仿佛就是画框。
常剑南就躺在窗前,微笑着,看着远山,眼神焕发出的神彩,完全让人忘记了他是一个垂死的病人。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落在榻边,哭得泪人儿般的一双女儿。
“能安排的,爹都为你们安排好了。”
常剑南笑了笑:“本来,那个李鱼,至少可助你们十年之力。可惜,他偏生自投罗网去了。”
常剑南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他是个聪明人。守诺,也要分是什么样的诺,所以,我本来料定他不会去。可惜他那忠仆不解其意,反而逼得他不得不现身了,这都是天意。”
常剑南又缓缓张开眼睛,望着一双宝贝女儿:“你们年少人微,骤登大位,虽说素有野心,尾大不掉者尽已被我除去,难保不会仍有人滋生野心,这个李鱼,本是你们最好的助力,可以帮你们稳十年之固,如今他这一去,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常剑南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道:“他若死了,你们三叔聂欢会来西市帮你们,以客卿身份相助。如果李鱼侥幸不死,那么……”
常剑南目视着一双女儿,微笑道:“记档,十年之助,可改百年。此人,有此一举,足可托付一生,不仅你们的基业可以相托,你们便是把终身相托,也由得你们,只要你们喜欢。”
良辰哭道:“阿爹,这个时候,还说混话。”
常剑南摊摊手道:“阿爹其实很开心,终于可以去陪你们的娘亲了。”
他把两个女儿各抓了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凝视着她们:“你们,是平阳公主的女儿,皇室贵胄!是阿爹对不起你们,不能给予你们那么高的荣耀与富贵,费尽了心机,也不过是置办了这样一份家当,留一份富足生活。”
良辰美景心中大恸,哭得泪人儿一般。
常剑南道:“钦天监袁天罡、李淳风,已赴终南,为我择选合葬之地,一切,你们遵其嘱而行便是了。”
说完这句话,常剑南回首望向窗外,轻声呢喃道:“秀宁,劳你一等,就是十一年,我终于……要和你相聚了。从此长相厮守,再不畏人言,再不忌官声,再不必……偷偷摸摸……”
一语既了,常剑南胸膛的起伏便就此定住,眼神定定地望着窗外远山,神思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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