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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前情往事重追省

    郭所说的准备好,旁人听的费解,曹丕却是转瞬间便接上了思绪。

    “万事俱备,无论发生什么,都再也无法撼动事情的走向。”曹丕淡淡说着,言语里皆是沉稳。目之所及,洛真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紧紧皱起的眉,又将曹丕这种淡然消磨殆尽。

    明明一切都尽在掌握,明明再等一等,自己便能彻底无惧汉室皇家,无惧身份桎梏。曹丕抬起手,拿着帕子拭去洛真额角的汗珠。动作轻柔的好像洛真是多用些力气便会碎掉,消失不见一般。

    郭微微苦笑,转身出了房间。世间人皆苦,有情者更甚。她不知道曹丕如何做好一个帝王,理智的人若是有了感情的羁绊,便会盲目。他在位仅七年的时间,兢兢业业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皆是在洛真死后。

    郭迈出内室,温暖的光晕一道接着一道,将偌大的容华香榭也照出清晰地轮廓来。深夜是情绪泛滥的时刻,郭开始不由自主的想念起一个人的面容来。但是很快她就摇了摇头,任务即将圆满,她和洛真早晚是要回现代去的。

    “郭夫人。”

    一声男声从院落某个角落传来,郭身躯一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个声音分明是曹植,远在临淄的曹植。

    郭顿了顿,继续迈步,却又清晰的听见身后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淡淡的迷迭香混着酒香也传入郭的鼻息中。没错,就是他,曹植。

    郭迅速转身,却是恍然落入一个怀抱中,双唇之上触碰到另一处柔软。温热的气息让郭瞬间迷乱,但也只是瞬间,郭便恢复神智,一把将曹植推开。四下望了几眼,低声呵斥道“你疯了么?这可是在容华香榭!若是叫别人看到……”

    曹植迷茫着双眼,月光下他的发丝都被镀上一层银色,看起来犹如坠入凡尘的仙。

    “哦?叫别人看到又如何?大不了,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郭心里是一阵一阵难以言说的痛,偏偏面上还要维持着冷若冰霜的表情。她瞥了曹植一眼,心里已是明白为何曹植会忽然出现在邺城。

    赤壁之战之后十年,曹军一直处于士气低落的阶段。而蜀军则渐渐声名鹊起,尤其是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之后,更是使得一向弱势的蜀国开始隐隐有些胜面。

    曹仁所据樊城,是长江最大支流,汉江的中部。在无论哪个朝代都是一处要塞,也成为战略据点。关羽便与曹仁在此激战,久攻不下。曹操让曹植担任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解救曹仁。

    所以曹植才会重新回到邺城,只是这日期却是提前许多,郭不知道曹植为何急切归来的原因,也不愿去猜。两人身份本就尴尬,当初能说的话也都交代清楚,没什么牵扯,又何必费心?

    曹植立得久了,直了直身子,一副慵懒的姿态,却是处处叫人移不开眼。他仿佛天生的媚骨,却生为男儿身,又染了英气,加之才华横溢,即便是乱世里,也是天下闻名。

    他似乎忘记自己刚刚与郭说过的狠话,收敛了深情,唤作平常模样,叹一句道“临淄的冬天来的早些,我已经看过了几场雪,却不想,邺城里叶子还未落尽。”

    郭的眼前随着曹植的叙说,渐渐看到了临淄,他一个人看落雪的模样。但是心里残存的理智则迅速唤醒了她,于是郭行礼道一句“三公子深夜不便出现在容华香榭,还请回吧。”

    曹植却是不语,直直的望着郭,眼睛里酝酿的情绪渐渐累积。

    “我想要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想念我的痕迹,但恐怕真的是我自作多情。”曹植装作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转身走开,消失在夜色里。

    在他的衣角消失不见的一刹那,郭的眼眸渐渐垂下来,整个人显出一副颓败的样子。晴茗从屋子里出来,正要去往洛真屋子的方向,却看见郭的身形隐没在庭院里,不由得咦一声“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郭挥了挥手,没说什么,径自回了屋里。

    晴茗手里捏着一张精致蜀绣的帕子,看着郭似乎没什么心情,不知道要不要把曹植亲自送来的礼物交给她。方才曹植蓦然出现在郭屋子前,倒也是吓了晴茗一跳。

    一夜便如此寂静又漫长的度过,伴随着秋末的萧瑟和沁骨的寒。

    曹丕一夜无眠,甚至眼睛都没有从洛真身上离开,大夫早早的候在了门外,该是也等着洛真醒过来。若是洛真晚醒半分,怕是大夫的脑袋也就落了地。

    晨光大亮,透过窗映照成一片青色。灯盏换了又换,终是被丫鬟小心翼翼的撤了下去。洛真后半夜里倒是安静了许多,没再碎碎念,而是陷入昏沉中。

    梦里仍旧是一帧一帧跳跃的画面,洛真醒来的时候,只看得见青白色的光。然后身上触觉和听觉才渐渐复苏过来,首先便是小腹的疼痛。丝丝麻麻的针一点一点向着自己骨髓里刺去的痛楚,强迫洛真迅速恢复意识。

    手被紧紧握在一个人的掌心里,鼻尖萦绕着的是兰花香和淡淡的血腥味。眼前渐渐清明,洛真得以看得真切,曹丕微微笑着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眸子。

    “洛儿,你终于醒了……饿了么?还痛不痛?……”

    曹丕上一秒还在想着怎么杀了那个庸医,转瞬间便是开心的词不达意。门口候着的老大夫闻言,松了口气,抹掉一头的冷汗。

    洛真怔怔望了望曹丕,这画面与当初在无极曹丕遭遇刺杀,而洛真替他挡了一箭一样。但不一样的是,那时候她虽是痛着,却是下定决心要放下所有的心结和曹丕好好在一起。但此时,洛真慢慢将手从曹丕手中抽出来,开口暗哑道“孩子没保住么?”

    曹丕却是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底一沉,自己最怕的事情似乎还是没有停住脚步,翩然而至。他抿了抿唇,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忧伤。

    “孩子……没保住,大夫说……”

    “那朝露呢?可查的清楚是谁做的,又将那人处置了么?”洛真不去看曹丕,直直看着床幔,缓慢又坚定的问道。

    曹丕再一踟蹰,没有回答。那件事情显而易见,除了刘曼哪来的旁人?但是即便查清了,碍于曹家与皇室之间微妙的关系,此时的曹丕怎么能对刘曼做什么?

    洛真心底的绝望慢慢的,慢慢的,在曹丕沉默的空隙里,蔓延全身。

    “子桓,我爱过你,也恨过你。”

    洛真眼角落下一滴泪,沿着好看的眼角落进头发里,速度快到曹丕没来及看见。只听得洛真绝望的声音,带来满目的灰色。

    “但是现在,我不恨你,也不想爱你了。我累了,累到我不知道原来和一个人好好在一起,竟是要费尽全身的力气去做的事。”

    曹丕紧紧的握住拳头,哽咽在喉咙的呼喊渐渐化为无声的呜咽。他不敢开口,只能静静地听着洛真继续说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分开吧……”洛真几乎屏住了呼吸,让全身上下的骨骼迸发出最后的力气来讲最后一句“或许我能看明白。”

    所谓当局者迷,身在一段感情中,谁都很难看出自己和对方在其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洛真像是一只刺猬,想要靠近曹丕,便要拔掉自己身上的刺。一根一根,鲜血淋漓。那是不是跳出这段感情的迷雾,便能看的清楚,究竟值不值得,连自己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曹丕心底的痛已经麻木了,连呼吸都能扯痛思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开始变了呢?

    是从自己开始有了更多的想法,开始谋权夺势,开始要向着最高处行进的路上开始,便与洛真越行越远了么?但是分明,自己只是想有更大的能力,保护洛真不受伤害啊。曹丕头痛欲裂,他起身堪堪向外走去,对于洛真说的话,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

    很快,便有几个小丫鬟走进来,小心翼翼的伺候洛真吃药吃饭。洛真模糊的泪眼中,似乎又看到了朝露隐约的身影,但是,这不是梦,洛真知道,她再也见不到朝露了。

    曹丕扶着头,刚出了洛真的屋子,便看到郭的身影也向着这边来。他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眉间要炸裂的疼痛才缓和些许,郭走近来瞧见曹丕的脸色,开口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曹丕按了按额角,瞧见郭也是一副苍白的脸色,疑惑道“我没事,倒是你,怎的脸色这么差?”

    郭缄默不语,向着洛真的屋子望了望,便知道洛真应该是无碍了。但恐怕洛真的情绪该是不稳,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曹丕如此失态。

    郭细细琢磨,问道“难道你没和她解释,她此次小产是因为自己的情绪不稳,和挨板子没有关系?你也没告诉她,你安排好了一切,即便是挨板子也不过逢场作戏?”

    除此之外,郭想不到曹丕和洛真之间还能有什么误会?

    阳光照过来,却没有丝毫温度。

    曹丕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她再难过了,所以,她怎样舒服,便由她去,我只要护她一世无虞。”